离开云霞山，我一路牵马西行来到了阿玛的墓地。我心里的苦只能对阿玛诉了，只有他不会觉得我厌烦。跪在阿妈的坟前，我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悲苦，哭着问道：“阿玛，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去管那些事对吗？”
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苦，阿玛将我许给了努尔哈赤，那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我无法相信他能带给我欢乐，虽然除了认命我别无选择，可我内心却是万般不愿。我清楚女真迟早会统一，也知道唯有统一才是女真的最好的结局。但统一必定会有战争，有杀戮，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无法阻止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微笑的面对这一切，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心底藏着的尽是担忧与惶恐。
“阿玛，还记得您曾说我与一般女子不同，心中想着的往往是男子都不会去想和想不到的。那时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您说得是那样有理。”
落日的余晖照在了阿玛的墓碑上，将原本淡灰色的石碑映成了橙黄。我抬头望了望，霞光万里，比昨日还要美。不知是不是心境不同，今日的晚霞虽美，我却没有和昨日一般欢喜的神情。原来我并没有阿玛说得那本独特，我也是普通人，喜怒哀乐也会挂在脸上。“夕阳虽美，却已近黄昏。”
“是夕阳无限好，尽管近黄昏。”是他？我转过身来，果真是他，舒尔哈齐。这里是阿玛的墓地，他怎么会到这来呢？顿觉自己竟如此愚笨，巴尔纳与我情同姐妹，定是她提起，舒尔哈齐便寻了过来。
“记得昨日也是这样的美的落日，舒尔哈齐讲了同格格方才所讲相同的话。若舒尔哈齐没有记错的话，格格当时的回答是‘凡事都有两面，如何看待就要看看事的人是悲观还是乐观’，不过时隔一日，不想格格竟从乐观转成了悲观。”
能够一语中的道破我心中所想，不得不承认舒尔哈齐是个极为睿智的男子。在这等睿智的男子面前将自己心中所想展露无遗，是件极为尴尬的事。许是我只想着该如何缓解尴尬，竟全然忘记了从府中到这里需走上半日的行程。我于舒尔哈齐不过是个未过门的新嫂，他竟肯花费半日时光徒步来此寻我，可见他对我绝不仅仅是叔嫂之意。
这些皆是我日后才想通的，若我当时便想到了这层，也许诸多误会便可避免。人人都道我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我当真辜负了这极高的评价。聪慧的女子又岂会洞察不到身边人的心思，我却是既没看出巴尔纳的心思，也没猜到舒尔哈齐的想法。等我明白这许多事之后却是为时已晚，也许我一生注定悲苦，我身边的人也注定因为我而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幸福。
我微笑着，说道：“心中有些烦闷，来此祭拜阿玛，却不想都督竟会寻了过来。”舒尔哈齐望了望停在远处的鄂伦春马，说道：“天色不早了，格格该回去了，莫叫二位贝勒担心。”他说的不错，我已然然出来一整日了，的确到了应该回去的时候。想来二位哥哥是不会担心我的，倒是巴尔纳，一定万分着急。若因此连累她被责罚，我于心何忍？
再者，我就快嫁到建州了，哥哥们一定不希望在这个当口出什么事。倒不是为了我，而是叶赫。大哥的雄心壮志我已然清楚了，他要的是天下。想来我也不过是他用来稳住建州的棋子罢了，若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天想必我于他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我点了点头，道：“多谢都督提醒，孟古这便回去了，听说都督明日要回建州了，路途遥远，也请早些回去歇息才是。”抚了下鬓，转身上马离开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望不见我的背影方转身走到阿玛的坟前拜了一拜。“多谢贝勒生了这样蕙心纨质的女儿。”我不知道那时的我已经住在了舒尔哈齐的心中，更没有想到他反努尔哈赤竟也有我的缘故。
舒尔哈齐望了望天边的红霞，自言自语道：“何以慰吾怀①？为何世间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抢走！仅仅因为我比你晚生了几年吗？建州副都督，不过就是你的陪衬而已，因为有了我这个陪衬才能更加显出你的英明。”
舒尔哈齐的一生是荣耀的，却可是悲苦的。有着那样一位能征善战的兄长，他的睿智几乎不被人看见。所幸努尔哈赤待他甚好，朝廷亦册封了他为建州副都督。在旁人眼中这一切都是努尔哈赤赐予他的，若是没了努尔哈赤他便一钱不值。
他清楚努尔哈赤的抱负，同时也发觉了自己与兄长原来怀着的是同一个抱负。一山难容二虎，两个胸怀天下的人是无法永远连成一线的。在两次进京朝贡②之后舒哈齐愈来愈不满足自己的地位，勾结李成梁，与努尔哈赤分庭抗礼，最终落得个幽禁至死的下场。试想若舒尔哈齐一直臣服于努尔哈赤，想必一定可以安享晚年、风光大葬。即便如此努尔哈赤依然没有迁怒于舒尔哈齐的子女，六子济尔哈朗还在顺治一朝官至辅政王③。
巴尔纳听到马蹄声连忙跑了出来，一脸欣喜的望着我，嘴里连连说道：“格格吓死奴婢了，出去了一天，一定还没吃东西吧？奴婢这就将饭菜热一热。”我暗笑与此前料想竟无二，说到底最关心我的只有巴尔纳一人。巴尔纳一路扶着我回到了房中，桌上放着的是我最爱吃的炖黑鱼④和阿玛尊肉⑤，巴尔纳道：“菜都冷了，奴婢拿去热热。”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麻烦了，你安心的坐在这里，静静的陪我吃顿家常便饭，可好？”对于我的要求巴尔纳从不会拒绝，柔声应道：“好。”看到她欢喜的样子，我心中的愁云顿时散了大半，夹了一片猪心放在巴尔纳的碗中，她痴痴的看着，却久久未食。我问道：“除烧鹅外，这猪心亦是你平日里喜欢的，怎么不吃呢？”巴尔纳双目微红，说道：“格格，您待我这般好，我……”
我笑着回道：“我待你好是因为你也待我好，整个府里只有你是真心担心我。我总想着若是没你的陪伴我该如何熬过这些年呢？阿玛是爱我的，却还是为了利益将我许给了努尔哈赤，二位哥哥原也是疼我的，可如今我感受不到了。”
轻轻地握住了巴尔纳的左手，柔声说道：“只有你，只有你待我的好我感受得到，因为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的。他日到了建州我也一定会拼命护你周全，不会要任何人伤害到你。”
巴尔纳夹起那片猪心缓缓地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我一脸欢喜的望着她，上苍待我还是不薄的，至少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姐妹，使我的人生不至于像一潭死水般了无生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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