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秋见两个大男人轻易不见,见了面一上口就是这样死死活活的话,有什么想要说出来,可又觉得自己在他们两个中间插不下口。心里难过得不行,眼泪就不自主的流了下来。孩子虽小,却也看出了情势有些不对。跑到跪在地上的敬义跟前,伸小手抚着他的面颊,左一声爹右一声爹,哀哀的叫着。懒 “只是我的孩子,还有……”他看着琴秋,硬着气继续说下去:“还有我的女人,以后就烦累大哥代为照看。好歹将孩子养大,让他日后有个安生的活路。”说着,竟掉下泪来。 敬纯伸双手挽起面前的敬义:“有一出戏,你是看过的,叫作《赵氏孤儿》。其中有两个义士为了抚养一个孩子,选择二者中必须有一个死去,才能救孩子于危难。甘愿赴死的那位义士对另一位义士说:死是比较容易做得到的,而活着并且将孩子抚养成人相比之下就艰难得多。他的选择了死是捡了容易的去做,而把艰难留给了对方。如今让兄弟去死,是哥哥我选取了艰难,把容易留给了兄弟。如此说,你该不会怪哥哥是花言巧语了,取你性命吧?” “哥哥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断不会做下下作之事。兄弟我平日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早晚里也不会有善终。今日性命落在哥哥手里,该是最好的善终了。”说着,抱抱跟前的孩子,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几下,无限珍惜的将他交到琴秋怀里。再抬眼望望琴秋,似要说出什么来,终是没说。一挥手,示意她抱着孩子退了出去。虫 “唉”,敬义长叹一声:“不说了,不说了。免得别人说道起来:婆婆妈妈的,死得不利落。”说完从一壁厢里抽出一口雪亮的单刀,照准自己的脖颈刷的一刀下去。随着“啊”的一声大叫,一颗斗大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一腔子血喷出老远,溅得满屋都是。身体平“噗”的倒地,血汩汩的往外涌着,流了一地。敬纯此时才明白,经过几日的迟疑,敬义今日照会自己时,已经是死志已决。他忽然感到自己此番前来火烧庙是多么功利,浑没有把兄弟情谊高挂在心。自己何尝光明磊落来着?也许说自己是一个下作之人才对。 琴秋刚走到屋外没走出几步,忽听得屋中响动,忙回转身,要跨步入门,探看个究竟,在门口却被敬纯拦下了。敬纯对他讲:“收拾一下,今晚就随我走,赶奔张庄。”琴秋很是听话的抱着孩子点头领命而去。 到了自己住处,琴秋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两个男人间的话,她也听到了。其实刚才自己毋须回身去看,就能断定那个与自己同枕共眠了好几年的男人死了。按说,他的死,自己大仇得报,应该万分欣喜才对。毕竟他杀了自己阖家大小的兄弟,将自己拐带出来,过上了多舛艰辛的日子。多少个日子来,自己都是尽力的不把他放在心上,不过问他的生死。可临到他真的死了,自己心里还是锥剜刀绞一般的难受。因为那刚刚死去的毕竟是自己一生中的男人,自己孩子的父亲啊!真的要将他的生死完全置于身外,做不到哦,做不到!一个生命在另一个生命里的生根、连结,不是一下子就能忘却的哦! 敬纯看敬义已死,也止不住心中难过。想往日知情重义的兄弟,今日竟到了生离死别的境地,并且自己就是那个直接结果兄弟性命的人。不该呀,不该!他从地上将敬义的脑袋拾捡起来,看那脑袋上的眼睛兀自大瞪着,就用手给他合上,说道:“兄弟,你安心的去吧。”似乎正有泪滴一样的东西从眼睛里面流出来,让敬纯看得心中甚是感伤。 敬纯先是将门板拆下一扇,又将那脑袋和身子合在一处,放在门板上面。从一旁扯过一块布单,在脖颈处系结一下,好不教那脑袋乱滚乱动。又撕扯布条,将敬义身上血迹擦拭一遍。不由得又想起高平三来,他们二人的死,都不曾落得全尸,都与自己有牵连。难道自己是那勾魂的无常转世不成,要招惹下这许多的孽世障业? 又找了几块木板将房门堵塞严谨,以防那家猫野狗钻进屋来,毁坏尸身。只待第二日,回到张庄,派了红枪会中之人前来,打理敬义后事。眼下,他要领着琴秋及早离开此地才好。万一那敬义的手下知晓他们的大当家拜自己所赐,损了性命,激起乱子来,恐怕不好收场。 收拾已毕,他又去找见了琴秋他们母子。他怀里抱着孩子,又帮琴秋提拿一些包裹,星夜兼程,望张庄而去。 于路之上,二人攀谈甚多。琴秋也就给他讲出那一个有关陈氏楼段敬德家的大秘密来。 原来,段敬德早已死了多时,在小桃红踏入段家的第二年,段敬德就死掉了。只是恐怕段家没了男人,绺子里众人会对段家生出不恭敬来,又怕段家偌大的产业将会不保,所以一直没有对外声张。这原本是段家严防死守的大秘密,家中也只有大太太、二夫人和小桃红知道。自琴秋进入段家后,与小桃红相交甚熟。她看那小桃红守着偌大的家业,并不显得十分的高兴,倒是对以往那种随戏班子东西奔走的日子异常怀念,心中就起了疑问。几番旁敲侧击的探问之下,小桃红一个不留意就说走了嘴,琴秋却是暗暗记在了心里。待那日去往火烧庙时,途中遭遇二夫人截杀。眼见得就要性命不保,琴秋就让敬义以此要挟二夫人。如果二夫人执意为难,他们就将此秘密大布于天下。纵便自己身死,也要他们段家家业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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