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刑

    方元夕没有马上走。     他拿过来棉球和酒精，在我身边坐下。     我拿起棉球，沾了酒精往他手上擦。这么干净素雅的一双手，写出了《商刑》，却伤在玫瑰花刺下。     他怔了怔，笑，“不是我呀。是你！你也扎伤了，都没发现疼？”     哦。这么说，有点。     我也神色不动了一把，继续擦ING     他低声笑，“这么认真……”     这声音，……我抬起头。     他忽然反手握住我的手。我的心猛一跳，有些失措。     旁边护士姐姐拖地不止，时有眼角余光飘来。煞尽风景。     于是换成他给我擦酒精。他的动作慢条斯理。     我呲牙，才呲出大概四颗左右，他忽然抬头。     “知道疼了？以后不许自己拔针！”     我将余下的一口牙再收敛回去，严肃地点头。     他摇头笑。     他那样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遭受屈辱。而我不能。苏城那句“你不配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刀一刀扎在我心头。     还有二十九天。等到我可以说话的那一天，我会大声喊他：老师。     不知道苏城和艾生搭上公车没有？这边离大学城远，一会儿赶上下班高峰期，堵上车，可就费事了，虞州这座大都市就爱个堵车，一小时的路堵成两个小时也是正常的。     方元夕低垂着眼睫。他是那么干净，像无瑕美玉。我不能让他蒙尘。     敲字：老师，你不要生苏城和艾生的气，以后我跟他们解释的。     “我不会生他们的气，”方元夕低着头，“我说过，我有办法让别人比我更生气。”     我看着他。     “……如果我刚才真的走了，我们可能再也不可能了。洛兰告诉我，你的男朋友来看你。”     方元夕说完，站起来，     “可是我突然看见你的眼睛在流泪，……我不能让你流泪。”     他转过身看我，笑了一下，走到窗前去拉开窗帘，     “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歆歆是……”     我浑身发寒，盯着门口。     方元夕跟着侧过头，看洛兰。     方元夕，“歆歆呢？”     洛兰，“小叶过来了，在上面带她。”     方元夕沉默一下，转头看向我。他好像正要说什么，但洛兰已经跟我说上了，     “你的戏演得很好看。”     她的表情让我困惑，不知是笑还是非笑？     洛兰说：“我要跟她说几句话，你去那边。”     听到洛兰用这样轻慢的语气跟方元夕说话，我的心陡然揪起来。     我最爱待崇敬的老师，就要从此受人唾弃？学生辱骂他，妻子轻视他，……怎么可以这样？！     千夫所指。法不容情。     ……究竟我们是应该光明正大地认罪伏法，还是应该暗渡陈仓，地久天长？亦或我们就此完结，乞求全世界的原谅？     我不忍心再看方元夕，低下了头，险些再落泪。     方元夕却以为我在害怕，温和地说：“没事。我就坐在那里。”     ……     “你真的喜欢方元夕？”     我点头，没有看她。     “你喜欢他什么？他长得又不高又不帅，年纪又比你大这么多，都快四十了，还有小孩，方元夕也就是个挣工资的公务员，又不是豪门阔少！你给这个男人当小三有什么好？为钱？”     字字诛心。     不知道一旁的方元夕有没有听清这些话。     想要阻止洛兰说下去。她说我，怎么样都可以，可是，原来我真听不得别人说方元夕不好，哪怕一个字。     不过，我隐约有些察觉到洛兰的问题所在了。洛兰在践踏自己的男人的尊严。     我在IPAD上想敲字给洛兰看。让我吃惊的是，我想要劝洛兰跟方元夕和好！     我害怕吵架。     从小到大，看过多少次爸跟妈吵，我甚至一听苗头不对就闻风而动，迅速锁住自己的房门，在里面心惊胆战地听着外面的每一个动静。     我不想回头歆歆重蹈我的覆辙。虽然，这一切的起因是我。     我正犹豫该怎什么说合适，洛兰却走到我身边，低下头，跟我脸对着脸地说，     “刚才是我让他下来看你的，也是我告诉你的同学你住这个病房。我也可以告诉你，刚才我就站在楼梯口看着你们几个人。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的男朋友不是那个男孩子，而是我的丈夫。你们很公开。”     我看着她。她的话里有太多地方我想反驳。方元夕直到刚才才跟我坦白他的感情，男朋友这一说，我还不敢奢求。我跟方元夕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公开的，都已经准备好认罪了。     罪名就是我爱他，他也爱我。     不过，我打出来的话却成了：“公开”二字不妥，我认为应该用“坦诚”。     洛兰坐下来，用低一点的声音说：“那你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     我马上点头。     打火机发出“咔”地一声响，我下意识转头。打火机窜出一簇火苗，方元夕正抬手，忽然也愣了一下，停了停，把烟收回去，没有点燃。     耳边洛兰在说话，     “记不记得在火车站我跟你说过的话？有一个熟人，她的名字跟你一样。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发现洛兰的皮肤没有方元夕的白晳光滑，不知道歆歆像谁？     “方飞烬。方元夕的姐姐，六年前因病去世。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方元夕从来没有爱过人，除了两个人，一个是他两年前过世的母亲，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姐姐方飞烬！”     “……他在照顾你，因为你的名字刚好给了他错觉，他一直把你当成亲人照看，………………你还觉得这个男人对你是认真的？”     我措手不及。     她却马上又接下去说话，     “他们官场上的人，有时找外面的女人来逢场作戏，这我知道，不过就算你愿意，这对你也是不公平的，你还年轻。我也是个女人，说这些是为了你好。我很了解我的丈夫，他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不会放弃我小孩儿，……”     我敲出一句话：我不会破坏你们家庭的，这不应该跟小孩子有任何关系。     洛兰竟然冷淡了下来，     “那你想过没有？你们要怎么在一起？我是不可能让他在外面鬼混的！”     “鬼混”？！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字眼说方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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