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我随疏散的人群离开。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我撇了眼躺在地上的张云寒，血顺着他的身形蔓延开来，他仿佛还在呼吸，胸口好似在起伏，而两只眼睛睁着，死死的看着天。他倒下的前一刻，想着的还是他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么？我与她们素未谋面，可脑海里她们的形象那么具体，仿佛就是邻居家的孩子，又恍若是若干年前的自己。父母停止呼吸的前一刻，想的是不是正要放学归来的我？
人太多，我四周看了一下，没见到安晨。
我们联络的专用手机响了，我按掉手机，不想接。
在洛杉矶的马路上漫无目的的晃悠着，又像杀了黄学喜的那一天，在江城熟悉的街道，也是这样大脑空白，却不知被什么力量吸引到corner coffee，又遇见欧阳飞。
我对洛杉矶算不上熟悉，这样一个城市，若是心灰意冷的走着，也觉得哪里都是一样，灰白的天，灰白的地，灰白的人群。像是黑白电影。
路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把我拉进电话亭，我先是一惊，再一看是安晨。
我甩开他的手，“你神经病啊！”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用脚尖蹭着地，抹了抹鼻子，“不想接。”声音有些颤抖，来了一股莫名委屈的情绪。好像安晨狠狠的得罪了我。于是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理他。做杀手这么些年，张云寒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内疚，还让我对这份职业产生愤怒的人。我心虚，愧疚，害怕……
安晨伸手来搂我的肩，我扭着身体，“别碰我。”
他带着笑意，“生什么气？”
我看着他的脚尖愣了很久，淡淡的说，“带我去看看他女儿。“
安晨的眼神里有几分诧异，但旋即收敛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我们坐公车去了张云寒女儿的学校，高档的私立学校，门口停着的皆是豪车。正是放学的时间，孩子们三三两两的从里面走出来，跑到父母身边。
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两个小姑娘，齐刘海的黑色长发，拉着小手并排站在草地上，背着粉色小书包，穿红色的连衣裙，还有黑色别致的系带小皮鞋。小脸粉嫩粉嫩的，像能滴下水来。两个小丫头东张西望，估计在等爸爸。我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们的爸爸死于我的枪下，永远不会来了。
“你真的在她们的书包里放了炸弹？”
他眯着眼睛，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没有。”
我不再说话——真蠢！他怎么能这样轻易的骗过我？
那对可爱的双胞胎这辈子已经烙下了仇恨。无论岁月怎么冲刷，也刷不掉今天我给她们带来的痛。
脊背发凉。
我破坏过多少的家庭。留下了多少个和我一样可悲的孩子。只因为当年我曾是他们的一员？而这些孩子，会不会变成未来的我？我不敢深想。远远的看着那两个孩子，我突然想带他们逃。
我向她们走过去，安晨神情又变回冰冷，“你疯了？“
“我把她们送到北京去，让曼曼收养。她会对她们好的。“
我的手被安晨勒出印子来，“小然，你今天怎么了？”
“啪”的一声脆响，我狠狠的甩了安晨一巴掌，打了他，我却哭了。但不敢大声。我们都是藏在黑暗里的鬼。
他愣在那里。
有车开过来，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哭着奔向那对孩子，想必是他们的妈妈吧。
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叹息声，但那声音在胸腔中久久回荡。他们比我还是幸运些的，毕竟还有母亲。
回去的路上安晨影子一样的跟着我。我越发觉得他讨厌。
一路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了房间我说，“后面那三个人我不做了。”
“为什么。”
“想积点德。”
他笑，“你最近很幽默。”
我开始整理行李，“我要回去。”
他侧靠在床边问，“回哪儿去？”
我愣住，回哪里呢？哪里是家？
我放下箱子，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小然，这几个人必须你亲手杀。”
“为什么。”
“听我的，不然你会后悔。”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是？“
安晨转头不去看我，我冲他吼，“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走到窗边，抱着双臂，石头人一样的站着。
我一下子静下来，冷笑一声，他已经给了我答案，我又何必神经质一样的去确认呢？原来他一直知道是谁杀了我父母。可为何瞒了我这么多年，他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只是报仇而已。
只是现在的感觉好怪，没有想象中的解恨，更没有我向往的释然，只觉得一种矛盾，浓墨般的在胸口化开，呛的我喘不过气。继而觉得体内的骨骼散了架，再也支撑不起我这个人来，软绵绵的就倒在了床上。
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为什么杀人凶手也会有那样可爱的家人，为什么面对当初让我父母惨死的杀手我竟泛出一股股可恶的同情来。
我想他们死，没错。做梦都想。
可真死了一个，我亦没有丝毫的快乐。
我再也寻不到生命的意义。
我真的想结束这痛苦的生命了。一切美好都随我远去，连梦寐以求的复仇一刹那的快感上帝都吝啬给我。
我对安晨说，“好，我来做。“
他问，“这之后，你有什么计划？“
之后？计划？那之后若我不死，我的人生也只是行尸走肉般的过罢了。
我摇摇头。
“跟我去斯德哥尔摩吧。”
“你对那个地方真的有执念。”
“是，有执念。”他望向远方，漆黑的眼眸冰冷欲结，天际，半个月亮爬上来。
安晨安排的行动计划的确万无一失，张云寒死了，林飞、邓邬也死了。
我依旧不开心。
我终于明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解脱。枷锁是自己套上的，。复仇不是钥匙，忘却亦不是钥匙。锁在自己的心里，而我的那把锁，被灌上了铅，永远打不开了。那沉沉的东西会永远在我脖子上，就算我死，也会带着它进棺材。
还剩下最后一个，代号931，叫邵瑜。
最后一站，却偏偏是斯德哥尔摩。
先前安晨还没有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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