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留下陪增寿……”
当徐增寿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眼前，夏青槐满脸是血、口不能言，却发出了失去幼崽母狼的哀鸣，将黎明前的应天皇宫渲染得鬼气森森。不论朱允炆还是侍卫显然都陷入了由这种可怕声音制造出的氛围，直到火把燃尽也无一人打破沉默。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和歇斯底里的女人在清晨的朦胧微光里看起来是那样恐怖，以至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是在地府的错觉。
“皇上，谷王和曹国公打开了金川门，燕……”
“知道了，”没等对方说完，消沉无比的朱允炆就挥手打断：“你们都走吧。”
年轻的皇帝心知大势已去，不愿多说多想了。他身边的侍卫和内官同样受了夏青槐将近半个时辰哀号的折磨，这会儿亦是斗志全无，听皇帝发了话，互相看了几眼后便作鸟兽散，将朱允炆一人留在充斥着死亡和疯癫气味的人间地狱。
“皇上，我对你忠心耿耿，你何以如此待我？”
徐辉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清晨的阳光里，朱允炆在那一刹那觉得他是上天派来的救星，然而这种幻想马上被对方因为充满仇恨和愤怒而低沉嘶哑的嗓音打破。他迅速恢复理智，刚燃起的求生念头转瞬即逝，再次重重垂下了头。
“朕原本就不想活了，你若要报仇，请自便。”
此刻，大殿里夏青槐撕心裂肺的哀号已变成细若游丝的抽泣，她稍稍能动，伏在徐增寿已逐渐冰冷的尸身上，凝视着他胸前染满鲜血的护身符和不远处朱允炆佩剑上业已凝固的血迹，目光逐渐奇异。她右手食指戒指上镶嵌的两块宝石开始熠熠生辉，只是这些光芒全都锋利无比而且寒冷万分，看得让身临绝境心如死灰的朱允炆略微慌乱起来。
因为亲弟的死，同样想手刃仇人的徐辉祖不是没注意到女人周身散发的浓烈戾气，然而在沉默许久后，他对绝望而不安的朱允炆说：“皇上走吧，溥洽在外头。还记得拆了的水芝苑吧，那儿有颗樟树留着，先皇的交待。”
那时，早已绝望的朱允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地上的夏青槐则再次发出恐怖呜咽。
“青槐，他救过你一次，”徐辉祖将这情绪激动的女人抱离自己弟弟的尸体，忍着泪水温和慈爱地说：“他不是好人，但咱们不能恩将仇报。别难过，大哥这就带你走，去我们该去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朕没救过她，朕不要欠你人情！”
作为一个皇帝，尽管执政时间不过四年，朱允炆身上还是有着一代帝王的风骨，只是迂腐的他不知道，这种风骨通常只出现在注定被历史淘汰的帝王身上，真正能成为千古一帝的伟大政治流氓，于此等生死关头，定然跑得比征虏大将军李景隆当年还快，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于此刻花时间显露风骨。
徐辉祖笑了笑，没再理他。在看了眼亲弟的尸身后，他抱着泪已流干的夏青槐毅然迈出了阴沉的大殿。殿外，清晨的阳光如此耀目，仿佛能刺穿人的胸膛。
在谷王朱橞和曹国公李景隆的帮助下，攻克金川门的朱棣于第一时间就派了千余骑兵救人，救回来的却只有朱橚一个。当被手下告知左都督徐增寿已为皇帝“手剑斩之殿庑下”，夏青槐和朱允炆却一同消失，这五内俱焚的男人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遥见宫中烟起，他急遣中使往救，同时下令全城搜捕同样销声匿迹的魏国公徐辉祖。其后，雄姿肆意的燕王落下了男儿泪，同他并辔至金川门下马握手的周王亦痛哭不止，高呼“天生大兄”，道傍观者无不为这对兄弟如同再世的重逢怆然。
青槐，对不起，我无法亲自救你，此刻我若进宫，定会落人口实。我今日方知人生有多少无奈，即便权倾天下，依旧身不由己。但你不会有事，绝不会有事！因为我是天子，你是天子命中注定的妻。
青槐，对不起，若早知今日，你一到开封我就应当把你带离，又或者我该直接些，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告诉他是他无耻，是他抢走了我周王的正妃。但你不会有事，绝不会有事！因为我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因为我为能夺回你已费尽了苦心。你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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