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槐站在涌动人潮中,怔怔看着地上头部被砸烂的爱马,心像撕裂了一样痛。她去晚了,没见到刚才凶险无比的那一幕——燕王朱棣仅带数名随从由诈降的百姓迎进济南,刚入城门,伴随一声“千岁到”,上方一块千斤铁闸落下,几乎将他砸得粉身碎骨。若非霁云有灵性,如今躺在触目惊心血泊中的就不是一匹死马而是朱允炆和铁铉恨得咬牙切齿的燕庶人。
朱棣万万没有想到,他派入城中暗杀铁铉和盛庸的人被策反了,回去告诉他一个假消息。与此同时,铁铉命城戍兵将佯装谋叛,和百姓中的长者一同前去燕师大营请和,说朝中有奸臣进谗,才使得大王您冒危险出生入死奋战,您是高皇帝的亲儿子,我辈皆是高皇帝的臣民,一直想向您投降,但我们济南人不习兵革,见大军压境,深怕被军士杀害,敬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我们恭迎大驾。
朱棣半信半疑,但当见到城楼上防具尽撤,尤其没见到本应出现的夏青槐时,他生恐徐辉祖趁乱将挚爱劫走,遂方寸大乱答应单骑入城,结果几乎死于非命,还在逃出城门后因为铁铉命人斩断桥索差点掉进护城河里。
徐辉祖赶来的时候,城外北军已再次开始攻城,朱棣于盛怒之下命张玉不计一切代价在明日午时前拿下济南。张玉略有迟疑,问可否用铁炮,这次轮到朱棣迟疑,但在一炷香的沉默后,他点了头。这男人并非不顾及挚爱,而是觉得有徐辉祖的保护,她定然不会出事,既然如此,他就放手一搏了,定要让这群卑鄙小人死无全尸。
朱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咬牙切齿也许可笑,但实际上没错,足智多谋的铁铉不仅欺骗了他,就连徐辉祖也骗了。徐辉祖从没让他下杀招,是他自作主张将铁笼换成千斤铁闸,其心狠矣。朱棣知道这不是徐辉祖干的,徐辉祖虽是烂人一个,但除了在抢女人时奸诈些,打起仗来一向光明磊落,何况如果此计出自他手,夏青槐一定恨他入骨,更别谈爱他了,他定然不会做如此蠢事。这样一来,参政铁铉就成了燕王朱棣比朱允炆还水火不容、誓不两立的仇人,其结局可想而知。
“青槐,随大哥回去,”徐辉祖将瘫倒在地的夏青槐抱起,满心怜惜地说:“大哥也不知道事情会成这样,不过他既然没事,你就莫要难过了,回去休息吧。”
“那是我的马!救过我的命,陪我出生入死!也救过他的命,陪他出生入死!” 夏青槐双目通红,语气如冬日寒风凛冽:“大哥,帮我把它烧了,骨灰给我。”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任泪水肆意流淌。徐辉祖凝视着苍白如纸的女人,又仰头看了看城楼上铁铉刚毅的背影,发出一声沉重叹息。他为夏青槐和铁铉感到心痛,他们不同于他和徐怀素,魏国公和燕王正妃非一母所出,而且自小感情淡漠,还因为两个女人结了梁子,如今各为其主不算翻脸,只是将从前就有的裂隙挑明,夏青槐和铁铉不同,他们虽非手足但情胜手足,眼下则因家仇国恨渐行渐远,实是造化弄人。
夏青槐回去只休息了一会儿就从床上爬起,因为攻城的炮声停下了。她问徐辉祖怎么回事,徐辉祖起先不答,见拦不住她往外冲才怒喝:“难道你希望济南成齑粉?他心狠为何你也如此!”眼见徐辉祖发火,夏青槐安静下来,柔声说大哥莫要动怒,青槐只是好奇铁参政用什么法子能令北军暂停炮火。徐辉祖见她神情如变色龙,心寒得一语未发,遂将她带去城楼让她自己看。发现城楼垛口摆满朱元璋的画像和灵牌,又听到城下北军的怒骂,泪痕未干的夏青槐笑了:“爹爹,您教出的好徒儿,好徒儿!”
至此,两军又呈僵持状。第二日夜,再次成功粉碎北军进攻计划的参政铁铉和都指挥盛庸受到了济南百姓的盛情款待,宴上甚至有人演了出“燕庶人愤甚,计无所出”的本子,大赞铁铉为城神。
看到心爱夫君被不明就里的百姓侮辱成跳梁小丑,夏青槐气得眼泪直流,她想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宏图大志,不知道他希望构建一个怎样的世界,不知道他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她擦干眼泪,让徐辉祖带她去敬酒,为表诚意,自己先喝下满满一坛。魏国公夫人如此英气,铁铉亦毫不示弱灌下两坛,其后,预先服了酸枣葛花根的夏青槐面露桃花,朦胧着醉眼让徐辉祖抱她回去,再之后,济南城爆出惊天要闻,铁参政遇刺。
若非徐辉祖及时赶到,铁铉身上就不仅是数个深达两三寸的窟窿了,当然他不知道,夏青槐并没想杀人,否则定会一刀致命,刀上还会喂毒。如今她已是个自以为狠心的女人,为了丈夫和两人心□同的理想国,万劫不复都不怕。她没痛下杀手原因其实很多,可她告诉自己说,只有一个理由,铁铉命不该绝。她此番重伤他,不过是想让济南的守城部队失去视为灵魂的指挥官。
再怎么对朱允炆没感情,徐辉祖依旧是个正派人,即便对这女人的爱至死不渝,他也无法容忍两军交战时她卑鄙到如此地步,无法容忍面对亲人时她心狠到如此地步。虽然没有告诉铁铉真相,他还是严厉惩罚了她,当时就把她打伤,之后还将她关在屋里,不准任何人同她讲话。
他以为这女人只是一时冲动,不料一周后,她的回答仍是冷冰冰的一句“难道你们就不卑鄙不心狠?”徐辉祖听了一愣,正欲发火却发现没法反驳她,旋即又见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心就不忍了。他半蹲在地上给她换药,抬头的时候发现她在哭,而且是那种肝胆俱裂、自责矛盾、不知所措的哭泣,像个孩子。他把她轻轻抱在怀里,说青槐莫哭啊,等济南兵围一解,我们就去过清静日子,再也不受这种罪了。
“他怎样了?”夏青槐哽咽着问。
徐辉祖并不知她所指何人,但没有询问,只摇头说没事,都没事,都不会有事的。
早前在真定,朱棣只两日就解围而去,济南这次,他整整花了三个月。三个月时间,数十万北军每天不分昼夜攻城,还引黄河水灌城,还不远千里调来大炮轰城,可济南仍如磐石。当收到道衍“师老矣,请班师”的来信,在终于狠下心拔营离去的那夜,看着城楼上如望夫石的妻子,这个一向豪情万丈、坚忍不拔的男子哭了。
“等我,青槐,等我。”他噙泪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至济南城消失于地平线。
看着燕师大军拔营,看着数十万人马消失于地平线,夏青槐泪满衣襟,记起了那年离开灵源山时的痛。“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无断绝,再会是何年。”
济南兵围得解,朱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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