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是的,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会轻易放手,但青槐莫要忘了,他耗不起时间。有大哥在这儿,还有你的石头在这儿,给他半年都未必进得来城,你信是不信?”
夏青槐陷入沉思,徐辉祖起身拿了把梳子,笨拙地给她梳起了头发,手法不止比朱橚和朱权相去十万八千里,就连同样笨手笨脚的朱棣都不及,一看就是从没干过这种事的,但他非常小心,因为夏青槐的头受了伤,稍有扯动就会很痛,他只将发梢握在手中用梳齿理顺。良久,这威猛严肃如天神的男人噙着眼泪讪讪地笑了,说还是锦儿通透,头发是烦恼丝,可能还是没有的好些。
“锦儿怎么了?”夏青槐平静地问。
“出家了,原本是带发修行,可她不愿再回来,说庵里干净。”
“她何出此言?”
“可能是有些误会,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也罢,何况她这样活着未尝不好,倒是我们这群俗人,日夜受煎熬。”
“我去陪锦儿好不好,”夏青槐一脸倦容:“这三千烦恼丝,我也不想要了。”
李景隆没有辜负大家的厚望果然再次战败,十几万人被杀了一万多,其余全投降了。他审时度势,直接从城外向南而逃,临走都没同徐辉祖打招呼。对他这种行为,徐辉祖没有给予任何评价,但参政铁铉,也就是夏青槐为其悲惨结局哭得肝肠寸断的石头弟弟,已被气得眼泪滚滚说不出话了。
鉴于自有一套想法的李景隆经常会干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夏青槐除了祝福他回去后不要被朱允炆那帮书生大臣口诛笔伐至死,就没替他多操心,因为眼前还有人更让她操心。她觉得自己可笑,张定边和道衍老早就说过,石头这孩子不是池中物,她也相信这一点,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石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铁铉,传说中被永乐大帝凌迟复又油煎尸骸闻名天下的建文朝兵部尚书。这事情即使是以讹传讹被夸大了千倍不止,即使完全是小心眼的满清辫子们杜撰的,向来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的夏青槐还是不寒而栗,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铁铉从未告诉张夜溢自己的真名。在洪武朝,张定边是个传奇人物,朱棣和朱橚都没拜师成功但他铁铉就成功了,仅凭这点就能说明此子不是寻常人,然而张定边除了是传奇同时也是忌讳,如铁铉这般人物自是不会傻到在朱元璋眼皮底下用真名实姓拜师,而且他自始至终没拜过师——这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即使张定边出了事要被诛十族,他也绝不会牵涉其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而且聪明不等于狡猾,铁铉对张氏父女有所保留,但他既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也一直怀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正是因为想学有所成造福天下,他才会不拘小节对张氏父女用了些办法。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讲,朱棣比他更了不起,因为永乐皇帝愿为建立一个理想国背负千古骂名,如轼君篡位的叛臣贼子、倒行逆施的杀人狂魔、好色纵欲的荒淫皇帝。世人往往只看得到失败者的惨淡进而同情,却通常想都不会想成功者为成功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朱棣是用自己和百万将士的生命打下江山的,又岂会因区区方孝孺和铁铉等人螳臂当车的谩骂罢手。他其实没打算杀他们,可他们不仅拒绝为他所用,对他低声下气的百般礼遇嗤之以鼻,还“命令”他把辛苦打下的江山还给迂腐无用的白面书生,甚至侮辱他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伟大理想。“士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场仗打下来斩首十万余级,还会怕了你们这些人!”
朱棣骨子里是个性情中人,他其实还没朱元璋一半心机深。如果不是担心遭天谴,夏青槐一定会告诉他,你让那些人悄悄地死不好么,何苦闹得天下皆知。她甚至还想告诉他,你应该把他们好好养起来向人民群众展示你有多仁爱,而高血脂糖尿病每一种都可杀人于无形,若你实在等不及,就喂给他们吃毒品,没多少克就能上瘾,那时候你要方孝孺给朱允炆写大字报他就会写,你要铁铉杀了自己老婆孩子他都肯干,总之你要他们怎么死他们就怎么死,还会在临死为你歌功颂德。
这夜,挣扎于善恶之间的夏青槐强撑身体在徐辉祖的陪同下登上城楼,在铁参政身边站了好一会儿,心里依旧千遍万遍地说你是石头不是铁铉。像是有心灵感应,铁铉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徐辉祖一眼,之后遥望远处北军接连天际密密麻麻的营帐陷入沉思。李景隆败走后,济南留守的兵马还不够给朱棣塞牙缝,纵然有都督盛庸和不能露面的徐辉祖在,恐怕还是难逃一劫,但铁铉决定死守,因为他不喜欢朱棣,而且,不止是不喜欢。
那时候,在所有人眼中近日来如怒狮的朱棣一袭黑衣站在城下离他们并不太远的阴影中,看到挚爱出现城楼,他悬了二十多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旋即又开始剧痛。稍晚,数十万北军开始强攻济南,然而昼夜未克。第二日,北军决黄河大堤引水灌城,朱棣丧心病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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