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夏青槐只身一人翻山越岭纵马狂奔,抵达彻彻儿山时,□的玉花骢早已显出万分疲态。夏原吉这匹马确为好马,可一直生活在南方,之前主人又甚为爱惜,顶多于风和日丽的天气骑出去郊游,它何曾被人这样狠狠用过,又何曾在这种恶劣路况下被狠狠用过一整夜。
见马不行了,夏青槐蹲在道旁气恼得直哭,还狠狠踹了它一脚,大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朱棣临出门把她打晕了,嘱咐留守辎重的士兵看好,她历尽艰辛跑出来,追到这儿马抛了锚。哭了一阵,她咬牙站起身,贴到马耳朵上念叨几句,从怀里掏出些东西强塞进马嘴,过会儿那马竟精神起来,她立刻翻身上去继续往北。朱棣在彻彻儿山大败北元军队,但不知他怎么想,一鼓作气又往北追了去。在夏青槐看来,这可是犯了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他是在搏命啊!
沿途,烧毁的屋舍和尸体随处可见,马上之人若换了张夜溢,只怕会假惺惺流着泪,倡导大家不分敌我收尸兼祷告,可夏青槐不会如此。她目前没有临阵杀敌的经验,但毕竟已在军营受训数年,此时已是个像模像样的军人了,分得清轻重缓急。此外,由于和真实的道衍、朱棣呆久了,她难免耳濡目染,渐渐对某些事看开了些。
克劳塞维茨说,有些仁慈或天真的人很容易认为,一定有种巧妙方法,不必造成太大伤亡就能解除敌人的武装或者打垮敌人,甚至认为这是军事艺术发展的方向,这种看法不管多美妙,却是一种必须消除的错误思想,用博弈论解释就是:第一,一方使用暴力常常使另一方也不得不使用暴力;第二,一方最大限度地使用暴力或无限制地使用其它手段也将使另一方如此行事。也就是说,战争总是两股活的力量的互动,不仅对暴力的使用,对暴力使用的最大化也是互动的,违背游戏规则的“妇人之仁”往往只会造成更大伤害。
夏青槐确实想通了一些东西,但这并不代表她恢复了本尊性格,或者真就被身边那群虎狼之徒同化。一来,她仍是不折不扣的“妇人”,又自认为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对她而言,这些理论操作起来还是很有些难度,刚为能赶去朱棣身边,她迟疑许久才给马服下从麻黄中提纯的高浓度兴奋剂就是一例。虽然没有像夏原吉爱护动物,她也从未有意伤害过马儿,偶尔烦躁起来打骂除外。那土制兴奋剂原是朱橚用于救死扶伤的失败研发品,因为有损脏器,连动物实验也没做过,夏青槐先前完全是为自己准备的,担心在战场上拖朱棣后腿。
冷兵器时代,蒙古骑兵是全世界的恐怖,他们将长距离奔袭、迂回和包抄等优势发挥到了极限。夏青槐追至兀良哈之秃城,正赶上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混战,当见到他人断肢乱飞,看到自己甲衣染血,她这才切实体验到了传说中的恐怖。
在张玉发现她以前,若非□的玉花骢吃了兴奋剂跑起来歇斯底里,夏青槐早就被蒙古强弓射中一命呜呼。她受了伤,起先是在同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大个子单挑时震伤了虎口,后来又不知被打那儿飞来的绳套圈中,幸亏这人提前将马镫改装上了自锁才没被拖到地上去,脖子却勒伤了。
夏青槐原本无心恋战,因为知道自己体力有限,但由于至今还未发现朱棣的身影,她急发狂了,出手不由自主越来越狠。她当然知道朱棣受命于天不会死,可就连他受伤她都不想。小兵夏青槐在心态上同一只老母鸡无异,行为上却更像一匹丢了幼崽的母狼。在那个金戈击撞、血肉横飞、人马嘶鸣如人间地狱的杀戮场上,她拨草擒蛇,遇敌则枪轧一线直袭对方咽喉心门,既无一分小女儿态,亦将每日不离嘴边的慈悲二字抛于脑后,若非张玉及时发现并告诉她朱棣的去向,她恐怕早已杀红了眼,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的都忘了。
一听说朱棣亲领几骑追赶元将哈剌兀去了,夏青槐立刻掉转马头杀出一条血路追去,张玉根本来不及制止。那时,兴奋剂的效力要过了,觉出玉花骢渐渐慢了下来,夏青槐再也没顾上动物保护主义,提枪就往马屁股上猛扎。马儿吃了痛,又开始飞奔,一会儿就将尾随的蒙古骑兵丢在了后头。
明月照积雪,夏青槐循着马蹄印、血迹和尸体找到朱棣和哈剌兀并且立即投入战斗的时候,已经入夜了。玉花骢早就废掉,她背着枪和弓箭足足在雪地跑了一个时辰。那时,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早结了痂,亦被冻得觉不出痛,只是又饿又冷又累,随时都会倒下。
“你快走!”
“不走!”夏青槐全力应付身前一个使长矛的蒙古人,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身后,朱棣没了兵器,正同哈剌兀不要命地徒手相搏打着名副其实的黑市拳,大家都快筋疲力尽了。
使长矛的蒙古人并非打不过夏青槐,但在僵持一炷香后,他先倒下了。男人的耐力本来就没女人好,何况是发了狂的女人,而且他的对手作弊了,吃了玉花骢剩下的高纯度禁药。当拿枪顶着哈剌兀的前胸,因为药物反应,夏青槐脉搏夸张到一分钟两百下,只觉得在哈剌兀的心脏被挑出来以前,她自己就要玩完了。
“快杀了他,青槐!”
腿部受了伤的朱棣在哈剌兀后头猛喊,夏青槐这才想起眼前第一要务。她把枪奋力刺入哈剌兀胸口,但极为可怕的是,血流如注的蒙古人就是不死,还握住枪杆凶神恶煞地朝她步步紧逼。缺乏经验的夏青槐慌乱得像只兔子,本能抽枪回刺,哈剌兀大喝一声,就势用最后的力气将枪鐏戳穿她右肩。朱棣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同滚落雪坡。
一个时辰后,瘸腿的朱棣好容易把夏青槐拖到一个避风的地方,焦急万分地想把她摇醒,然而后者好像真不行了,窟窿样的伤口不住往外冒血,一跳一跳的。凄冷月色下,她脸色惨白,身旁雪地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朱棣原本就心急如焚,又受了他最见不得的颜色的刺激,这下干脆歇斯底里了。
“不要再打了。”夏青槐被朱棣的耳光扇醒,睁开眼看到愤怒的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止血药粉。“烦劳王爷。”说完这话,她再次陷入昏迷。
凌晨,夏青槐醒来,见朱棣正试图用些血淋淋的东西给她填肚子。她看了看对方的瘸腿,又瞧了瞧不远处的哈剌兀,不由大骇。“王爷饶命啊,”她拼死抵抗那块肉,眼泪汪汪:“青槐要是吃了这个,下辈子会进畜牲道的。青槐不饿,一点不饿,求您收回好意啊!”
听着她的哀求,朱棣露出一丝狡黠,却又一本正经地说:“你若不吃这个,怎能恢复体力把本王背回去?风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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