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请父皇开恩!求父皇开恩!求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开恩!求父皇放过儿臣妻子!”
洪武二十二年岁末,整个大明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祥和喜悦之中,应天皇城的谨身殿,朱元璋高坐在冷清清的龙椅之内,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的第五子周王橚不停磕头,早已血流满额。他身边跪了一位摇摇欲坠的单薄女子,只见她左脸一道疤痕从太阳穴直至下颌,却丝毫掩盖不住她那绝世清丽的容颜。此时此刻,那女子眼神空洞,既没有慑于殿上端坐之人的威仪,也没有忧于身旁叩首之人的惨烈,似是在努力想象一些东西,透过眼前,穿过时光,回到多年前的谨身殿。
良久,朱元璋示意身旁中官宣旨,大意是周王橚擅弃其国,按律应谪云南,姑念其慈孝,外加太子求情,今改留京师一年,责世子有燉理藩国事。待侍卫将仍在苦苦哀求的五儿子拖出去,朱元璋见那女子面色无变,脸色逐渐阴沉。
“皇后待你不薄。”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划过大殿内冰冷的空气,像是从地狱传来。
“草民罪犯欺君,更有负皇后娘娘,自知死一百次尚不能平息陛下之怒,然请陛下顾念魏国公乃开国第一勋臣之后,又才冠五军且素来恭谨忠贞,此番若为草民废之太过可惜。此事本因草民而起,也应止于草民。陛下英明,陛下三思!”
说完这番话,女子向朱元璋深深叩首。
“不愧是张定边之女,”那声音听起来仍是冰冷而遥远:“但是,朕放过你爹是因他懂进退,他这些年也未曾负过朕望,而你就很差些火候了。纵使你不开口,朕也不会杀那小子,确然他尚有些用处,”朱元璋顿了片刻:“何况,就凭他,还没法子成这么大的事!”
女子伏在地上,这时才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但你,非死不可!朕要你在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你的存在,是对大明皇家的侮辱!”一阵刺骨寒风吹过,谨身殿内死寂一片。“允炆向朕求了情,朕准了,让他送你最后一程吧。”
“姐姐会记得允炆吗?”
昏暗烛火里,朱允炆用一把桃木梳细心地给夜溢梳理长发,之前还絮絮叨叨地提到桃木乃至刚至阳之物,能制鬼驱邪,相传人死后埋于桃树下能死而复生。夜溢毫无心思,没听出弦外之音,到了这个问句才回过神,随意答了句“会的,允炆对姐姐最好了”。
朱允炆没再说话,给她梳完头发,凑到她面前睁大眼睛,正经无比地说:“姐姐,允炆最后问个问题可否?叔叔们背地里都不喜欢允炆,你说允炆该怎么对他们?”
听朱允炆这样问,夜溢原本一潭死水的内心又微微泛起了涟漪。她其实也很有些放不下这孩子,一想到他将来未卜的命运,她就心生怜悯。
“允炆,姐姐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她将桃木梳收进怀中,端起那杯鸩酒:“但也许,比对方活得久,就是胜利。”
入夜,应天城郊,一片茫茫大雪之中,一辆马车在数位黑衣骑士的保护之下向西疾驰。他们□之马均威武无比,隐隐似军中之物,过往零星路人莫不对车中之人的身份深感好奇,然而待行至一片密林,四下无人之际,不知从何处射来数枚冷箭,诸骑士均应声而倒,惟有马车夫安然无恙驾驶马车继续向前。
此刻,应天皇城东宫之内,一位十多岁的少年正在廊下看着夜空中肆虐的雪花出神,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皇祖母,允炆今儿个做了次有趣的尝试,如您所言,她果然命大。允炆送了个顺水人情,您觉得如何?孙儿未辜负您的教导吧?”
朱允炆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黄雀之后还有鹰隼,而且他太小看人。自始至终徐辉祖都非螳螂,他只是不想和个孩子计较,另一人则没这么好心,他只是暂时懒得计较。
凌晨时分,马车再次行至一处密林。
“姑娘,喝点水吧。”马车夫生了堆火,弄了点热水递给车内人。
“你是……我的眼睛怎么了?”
“正是张某,”那人托起夜溢给她喂了口水:“姑娘勿担心,此乃暂时症状,过些时日会慢慢好。那鸩酒虽已被主人设法偷梁换柱,可姑娘之前中过毒,还用了些莫名的药物,想来是肝气早已受损,这才经不住解药。”
“原来如此,谢张大哥,”夜溢一阵剧烈咳嗽,稍稍平复马上就说:“赶快回去,叫我大哥别再趟这浑水,皇上什么都知道,他要再管这事便必死无疑。张大哥,你在这儿把我放下,自己一人走吧。”
“姑娘,主人待我有恩,既然命张某带姑娘回去,张某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军令如山。”马车夫神情凝重,措辞滴水不漏,因为这次任务不止攸关性命,他早已做好随时毁容自杀的准备。
“回去哪里?”夜溢试探问道。
“姑娘想去哪里?”马车夫同是在试探。
“张大哥,如今我哪里都不能去,任是去何处都会害人,你还是让我在此自生自灭吧。你也赶快离开,只说我在半路死了。我大哥是个明理的人,不会责怪的。”夜溢又把自己弄出了一阵剧烈咳嗽。
“姑娘,你的好意张某谢过了,”马车夫叹了一口气,轻拍着她的后背:“张某与你也算旧识,大略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如今又是死里逃生。敢问姑娘,如若没有这种种顾虑,你究竟最想去哪里?”
“人无往不在枷锁之内,如何能没有顾虑?我现在确然是哪里都去不得,”沉默许久后,夜溢无限悲凉,苦笑里却含着期待,期待那马车夫能善心大发,期待出现奇迹:“不过张大哥,你既然问起,我就说实话了,我想去北平。这事情你莫要同我大哥讲,免得他伤心。”
“姑娘,请恕张某无能。主人交待你哪里都可去,惟独不能去北平。”马车夫的语调十分严肃,眼里却透着一丝捉狭,可惜对方看不到。
夜溢刚燃起的最后一丝求生之念也没了。她微微笑了笑,合上了那双废物眼睛,没有半分情绪。“不为难张大哥了,你该去何处便去何处。当心,如若遇上麻烦,赶紧自己逃了,千万莫管我,我原本也活不了多久。”
天气越来越冷,夜溢整日在马车内裹着毡子昏睡,完全不知昼夜。她没问这是去向何方,但眼睛逐步恢复了些光感,大略知道雪满天山路。
“是去陕西吗?徐辉祖果然是言出必行的好男儿。要嫁给他吗?或者,死前便将他的恩情报答了,也就那么回事。会有来生吗?就算有,好像还答应了朱橚要好好待他,然而这之后,永远不要再有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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