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喧哗声、人员耸动声、伙计们的拉客声,住客的躁动,让苏满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城里。他不得不从床上坐起来,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乱的,尤其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起母亲。在他准备下床时,收拾行李付钱离开时,却突然发现满屋子里狼狈不堪,他的行李箱被从里往外翻开了,里面的那十几块大洋也统统不见了,被翻出的是朱侬烈买给他的换洗衣物,和他随身带着的那身旧学生装。他傻眼了,他知道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没有钱的下场。他不知所措的收拾起衣物,将他们规规矩矩的叠放回箱子里。他能求助谁,在这个战乱的世道警察恐怕都在为政客和有钱人看家护院,向他这样的孤儿,又怎么会正脸看他一眼。他呆滞的提着箱子走到柜台边,店主拨弄着算盘,把一拨拨客人都送走,看见他衣冠楚楚的便笑脸相城:
“小少爷,您结账!” 他的笑明显是多年以来已经定型的招牌笑。
苏满犹犹豫豫的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主仆一行三人。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几岁,嘴里叼着烟斗,一身洋装打扮,油头粉面,似乎不像个好人。那个女人则白面红唇,一脸疯傻相,但旁边这个男人似乎不敢得罪她,边走边哄着她。仆人是个老奶妈,一身粗布褂子,脚上的布鞋非常破旧,她对旁边的男人表现出非常恐惧的样子,只要身旁的太太一旦大喊大叫,她便会被那个男人怒斥。女主人的疯傻,把整个店都给搅乱,人们都不太去看他们,只是背后斥责他们这一行人。当女主人下楼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满看,但此时他正和店主交谈钱丢的事。
“什么?钱丢了!哎呦,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那,这兵荒马乱的就敢把白花花的大洋放在箱子里,哎呦,你呀!”
人流涌动的进出客人没有被这稀松平常的偷窃事当回事,都各做各的。女主人这时开始缓缓向他走进,叼烟斗的男人和老妈子只好搀扶着她往柜台处走。
这时又听店主道:
“什么?没钱!你的意思是钱都被小偷偷走了,事到如今想白住店!小子,我看你穿的不错,赶快让家里人来送钱,要不然你也别想走。”店主撸起袖子怒斥着他。
“我。。。我没有家人。”
店主惊慌的看着他。
“我是来这里找母亲的,但她在哪我也不知道。您就让我走吧,等我找到她一定给您还钱。”苏满无辜的双眼丝毫没有感到势利的店主。
他十分怒火的斥责他说:
“我说,你这身衣服不是从哪偷的吧,否则一个孤儿从哪弄的这一身衣服。”说着,他示意伙计搜他的箱子。其中一名伙计从箱子里翻出了他以前那件破旧的学生装递给店主看。
“瞧瞧,这才应该是你穿的。没有钱,就把衣服留下。”说着,他和伙计就上来扒他的衣服。此时,柜台前倒是围了不少人。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名太太突然冲到苏满跟前将几名伙计和店主都推开。嘴里还不断叨咕着:
“不许你们打阿楠!不许你们打我的阿楠!”她抽搐的保住苏满,然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苏满莫名其妙的抬眼看着这个太太旁边的那个男主人,男主人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原地不动。老妈子没有男主人的授意也不敢上前去搀扶,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时,全屋人都傻眼了,当然最莫名其妙的还是苏满。这名太太此时眼里只有苏满这个她叫做的阿楠,男主人在思索半天后突然对旁边的老妈子嘀咕几句话,然后老妈子惊慌的望着他,似乎想要反驳却被他狰狞的眼神给吓了回来。随后她突然对痛苦的太太喊道:
“太太,他就是您的阿楠啊!就是您十几年前生的那个儿子。”
这名太太听见自己老妈子这名讲,似乎又活了一回,连忙上下打量苏满。喜欢的恨不能将他或吞掉,苏满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一个山里孩子很不习惯被这样亲昵着。正当他要反驳解释自己时,身旁的男主人突然将他拉过来,对那名太太说:
“孩子认生,我和谈谈就好了。”说着,他将苏满拉倒一旁,而那名太太则趴在老妈子肩上哭起来。
这名男主人突然一脸愁容的对他说:
“孩子,吓到你了吧。我也是没办法,我太太因为十几年前的儿子夭折了,就看谁的孩子都像自己的。我看你们也确实有缘,要不这样孩子,你就认了她做娘。肯定没你吃的亏,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孤儿在这里也活不下去。我们正好要去台湾,你就跟我一起去得了!”他瞪着双眼,不时拍着他的肩膀让他答应。
“可我要在这里找我娘啊!”他无奈的双眼在提到娘时突然迸发出光芒。
“嗨,这乱世你到哪去找啊!说不准也逃难走了,人海茫茫你根本没法去找。”这时,那名太太似乎怕他离开,伸着手就要拉他到他身边。男主人心焦了起来。
“孩子,你就当发善心了,你放心,等到了台湾安顿下来我保证亲自回来给你找娘!”这人的承诺让苏满不知能否相信,但他却相信,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恐怕娘没找到,人早饿死了。还不如听他的,跟他去台湾,或许还有机会回来找。而且为了苏三,他也一定要活下去,如果母亲一直找不到。那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亲人了。想到苏三,让他不觉得泪流满面。他一口答应了男主人的请求。
虽然未来命运莫测,但总算有个目标,一切都等到了台湾再打算。。。
生逢乱世,无奈、无奈!苏满把这一辈子的交通工具都坐遍了,没有通火车的地方他们就坐汽车,连汽车都没有的就坐马车、牛车,反正为了去台湾,他们什么苦都吃了。呜呼哀哉。。。一路风尘,他们终于坐上了去台湾的轮船,一路飘扬过海无风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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