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
手机却在枕边顽固地响着。摸了半天才摸到：
“喂~~~~~”
“干嘛不接电话？！”是小猪。
“睡觉呢，烦不烦啊？！”
“太崇拜你了，这会儿你还能睡得着！看看几点了！”
我看表，不就是下午五点嘛？！我再命苦还没有痴睡一天的权利了？！
“哎呀，什么事儿啊！”
“瓦赛！大事儿，你的大事儿！现在全公司都在议论这事儿呢，看不出来啊闻微，你还真是能人啊，把沙师弟网罗到自己麾下了！”
“你废什么话啊？！”
“沙师弟回来了！在关键时刻回来了！康鸿这孙子刚要在办公会上黑你，沙师弟就从天而降了。他对康鸿拍桌子瞪眼，说以人格保证你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还说那天是他让你去单证部加班帮忙的，如果要负责任，他第一个承担。”
我听着像做梦一样。
“他怎么知道的？”我嗫嚅着。
“嘿嘿，我告诉他的。我本以为你很有大将之风，不言不语替康鸿背个黑锅，居然睡得着觉；原来你早有准备啊，连沙师弟这样木讷的人都为你脸红脖子粗，怪不得高枕无忧了。你这个白骨精、小妖精……”
“滚！”我粗暴地挂了小猪的电话。
倒回枕头上，拉过被子盖住头。昨天才洗晒的被单，淡淡地散发着棉织品独有的清香，那么质朴、那么宁静、那么唾手可得——不需要努力，不需要挣扎，只要一个闲散的大太阳天，就可以轻易地拥有一片温馨。还真得感谢康鸿，是他给了我这种闲散，让我由庸碌变得慵懒。我休假在家才两天的时间，刘沙怎么就赶回来了呢？他的考察忙完了吗？放得下吗？拍桌子瞪眼？！——他会吗？
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我笑了。
“给沙师弟打电话，只有他能帮你对付那对狗男女。”小猪从我身后冒出来，拎起电话递给我。
“你都知道什么？！”我大惊。
“拜托！你自己说电话的嗓门这么大，要不是我帮你关上房门，全公司都听见了。打电话吧！”
“不，没有人帮得了我。”我摇头。
“那就休假吧，闻微，休假。我帮你去人事部查过了，你积了很多假没休，去散散心吧，等你回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晚上10点，vulgar man准时上线了。
“昨天晚上和你说的事情，你不会说出去吧？”我问。
“？”
“也是，你又不认识我们公司的人，能说给谁听呢？”发觉自己要露馅，赶紧自圆其说。
他敲回来一个笑脸。我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即便如此，你也要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
“怎么？这件事情对你有影响？”
“没有了。是我运气不好，和别人没关系。关键是，对一个知道自己太多秘密的人，我总有权利要求他保持缄默吧？！否则，把你当成朋友，我岂非太愚蠢？！”
“厉害！你的激将法太厉害了。同情你的老板啊，要对付你这样狡诈的下属，容易吗？！”
我在电脑前忘形狂笑……可怜的刘沙，只有当他是vulgar man的时候，他才是幽默的、欢愉的，甚至可以表示对我的服输；当他是刘沙的时候，则总是板着脸，木讷少言……还真有些想他呢，每当我在公司遇到龌龊的事情心生郁闷，总是他，有意无意地帮我化解——我就那么没心没肺吗？
翻了个身，我找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10分钟前，确实有小猪和我通话的纪录，我不是做梦。
那么说，他回来了？！我彻底地清醒了。
昨天晚上和vulgar man聊天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康鸿要处理我的事情，今天怎么就赶回来了呢？死小猪，你什么时候通知刘沙的？要知道，扬州是没有飞机场的啊！
从扬州赶回来，要乘渡轮，过长江，疾驶过栽满法国梧桐的南京，落叶在车后飞扬，天空湛蓝，南京机场人来人往，只是你，形只影单……
我就是这样回来的，刘沙也是这样回来的吗？他重复了我的路程，重复了那种孤单和忧伤吗？不，不会的，他是男人，他拖拉着行李的样子，一定没有我狼狈；他的内心，一定很笃定，很冷静，一如他的目光。只是，太快了，一天的时间，他要怎样赶路才能在下午五点那个微妙时刻到达公司呢？
我决定趁下班时间去趟公司。
冬季早黑。不过7点多，办公室里已是黑漆漆一片。吸取教训，我一面往里走一面掀亮走廊里的灯，办公室的面貌在苍白的光线下一幅一幅地浮现。刘沙便如此地出现了。
他坐在他的位置上，走廊的灯光不够明亮，没有过多地渲染他独自坐在黑暗中的那种突然。他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我按下最后那个足以暴露他的电灯开关，然后呆立在当地。
“刘副总，您回来了。”我开口招呼，平静得出奇。
“是。你不是休假吗？回来干什么？”
“我来拿资料。您已经回来了，我得赶紧写调研报告。”
说完这句，空气有些凝滞。一个站在明处，一个坐在暗处，我们遥相对视，有些心照不宣，有些有口难言。
“你……”
“您……”
我们同时出声，又同时噤言。最终是刘沙抢了先，说：“你先说。”
我有一肚子的问题，一开口却变成：
“您怎么还不下班啊？”
“坐一会儿，就走。”刘沙淡淡地说，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我没办法证明自己没有错，也不知道谁可以相信我。”
“这么说，你也是不相信我的。”
我欲争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休假吧，闻微，去休假。放下调研报告，忘掉其他的事情，好好休息调整，等你回来，我们再谈下一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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