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色浓重如墨,而房内在数盏烛火的映照之下,却是通明如昼。
杨广一身宽大的衣袍,席地而坐。双手抚在身前的古琴上,一弹一按。琴音点点,如清泉般从指尖流泻而出,却分明昭示着抚琴人的懒散和漫不经心。
虽是抚着古琴,杨广的目光却一直平视着前方,落在不远处墙面上,那悬着的图幅之上。
那便是宇文恺最新绘制出的城建图纸。作为跟随前来学习的皇族之人,这图纸,他自然会是第一时间拿到手中的。
那人自然也不例外。
目光自皇城往内,落在宫城的中心,那最为尊贵的一点。顿了许久,沿着中轴线徐徐往南下滑,末了落在皇城外两百米处的地方。
脑中浮现出白日里所见所闻的情形。有些事,哪怕并不曾一一看的清明,听得清楚,却也足够了然于胸了。
唇边不由带了笑,然而拨弄琴弦的指尖,却并未有一刻的停息。
今日他奏的是《凤求凰》。这是一支他无数次想要弹奏的曲子,哪怕指尖跃动得如此随性,曲声却依旧不见风华,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徜徉恣肆。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曲声不大,却成了一种超乎世外的存在。琴韵如同生了触|手,探入人的心口和脑中,生生地拉扯住所有的神智和思绪。
弹至舒缓处,杨广徐徐合了目,神情仿若迷醉。
然而此时,门外却响起不轻不重地叩门声。
杨广指尖动作不停,双目不睁,唯有唇角微微挑起了明显的弧度,绽出一抹分明的笑来。
终于……还是来了么。
他却没有立刻开口说什么,只是不疾不徐地继续弹奏着。直到一曲终了,才在悠长的尾韵中收了手,睁开了眸子。
门外月色如霜,投在门边,勾勒着一道颀长瘦削的影。那影子立在婆娑的树影和沙沙的风声,依稀可见衣带丝发在夜风中浮动的痕迹。而他本人,却仿佛颇为耐心一般,只是动也未动地在原处等待着。
注目凝视了许久,杨广才撩起衣摆,徐徐起了身朝门边走去。
“吱呀”的一声中,门外之人回过身来。一身貂裘厚重且色泽深棕,越发衬得人面白如玉,身形瘦削。
四目相对,杨广仿佛是颇为意外一般,微微挑了眉,笑道:“哦?不想弟弟这一曲《凤求凰》,竟将大哥求了过来?”
不理会对方语中的调笑意味,杨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道:“深夜抚琴,二弟当性质至非凡。”
听出对方话中以牙还牙的淡淡讽意,杨广笑容分明了些许,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侧开身子让出门口的路,笑道:“外面天寒,大哥还请进屋说话罢。”
杨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裹着大氅便地进了屋。几步走到桌案边,毫不生分地在一侧坐了下来。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周身的寒意浓重如风,让杨广不禁打了个寒战,才掩了门,返身在杨勇的对面坐下。
屋内烛火无数,明亮得几乎刺目。杨勇微微眯了眼,一时有些无法适应。避开明光朝较暗的一侧看去,目光触及那熟悉的图纸,眼中微微一闪过一丝寒芒。
杨广举起茶杯给二人各自斟了茶,自己则有些懒散地靠上椅背,口中道:“大哥是有什么要问,还是……有什么要说与弟弟听。”
他这般开门见山,杨勇便也无意于拐弯抹角。收回投在墙上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对面的人,凝眸片刻,道:“二弟今日尾随在我二人身后,一路行来,却不知听到多少,又看到多少?”
“我二人?”杨广闻言挑了眉,这才转头同他对视,“大哥身为太子,身份何其尊贵,而那宇文恺不过一介臣子罢了,却不知大哥是从何时起……同他竟这般熟络了?”
他言语含糊,神情是一贯懒散的笑。杨勇微微敛眉,不知对于自己同宇文恺暗中的联系,杨广是当真所觉察,还是不过试探罢了。便并不正面回答,便只绷着一张脸,淡淡问道:“弟弟既然让本宫直言,为何自己却顾左右而言他。”
“连这玩笑之言也不远附和一声,”听闻此言,杨广却是一触即收,不再深究,只消道,“大哥还真是毫无情趣。”
“自然是没有二弟琴棋书画,才智双全。”杨勇面带微笑,言语却是一派冷硬,“并且,这玩笑之言,也是要分对象的。”
“若换了宇文恺便可行?”杨广脱口而出,见杨勇面色越发冷了几分,倒也不待他回答先行笑出声来。
杨勇知道他这不过是变了法子试探自己,故而自始至终面上言语中,都没有露出半分痕迹,只是目光冷冽地看着他。
杨广笑过了几声后,才转向杨勇,神情渐渐蒙上了一层肃然。
“大哥,”他凝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你可知私自散步那样的消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会如何么?”
他话未点明,杨勇却知道所指为何。
收回同对方对视的目光,他心中明白,若按最坏的打算来看,自己对那宇文家的老妇人所说的话,兴许会引起朝野宇文氏族的反叛。而初初站稳脚跟的大隋,实则一半的根基都是靠宇文氏族扶持而起的。若当真起了判断,情势必然万分危急。
然而他却也明白祸福相依的道理。凡事失败的危险越大,同成功的所得也必定不小。并且这时间绝无哪一件事,是能有十成十的把握的。纵然他重活一世,也无法保证。
成大事者,必有敢赌之心。而他此番,赌的是宇文氏族人心所向,是父皇对宇文氏族的态度,是此时的杨广对一切置身事外的态度。
故而听闻杨广之言,他垂了眼,只淡淡道:“我若不清楚,便也不会作此决定。”
杨广了然一般地点了点头,面上笑意又浮现出来,却问道:“可是大哥除此之外,难道不准备再说些什么么?尤其是对我这个可能知情的弟弟?”
杨勇抬眼看向他,眼底腾起丝丝的寒意。
“大哥莫要如此,”见他不语,杨广又笑道,“你我毕竟是兄弟,遇事本该相互帮衬才是。今次,弟弟倒是乐意帮大哥一次,却不知大哥以为,我该如何做呢?”
听闻此言,杨勇明白杨广是打算不插手此事——但前提是“相互帮衬”。
实则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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