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易道堂,老板不在。我将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又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床垫子很厚很软,让睡惯了宿舍硬床的我昏昏欲睡。心惊胆颤一年,现在终于有了个落脚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不知何时,觉得身体隐隐发冷,莫名其妙地不自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身边站着一条黑影,慌忙一骨碌坐起身:“你谁啊?”
黑影沉默片刻,冷冷道:“吃饭。”说完走了出去。
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学校,刚才睡觉竟然忘了关门,幸亏老板没趁机吃我豆腐。往窗外一看,天已经黑透。一骨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打起精神走到门外。
写字台上的台灯散发着莹黄色的柔光。老板侧坐在写字台边,倚在藤椅靠背上,优雅地翘着二郎腿。静静地盯着黑黝黝的星空出神,墨黑的眼眸仿佛和天空融成了一种颜色。左手支着头,手指间夹着一支烟。
“吃食在厨房。”他头也不回,轻声道。
“哦,老板不吃?”
“我在楼上吃。”
才工作就遇到和员工分餐的老板,社会真残酷。我没有再客气,独自进了厨房。饭桌上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两个大白馒头,旁边是一碟咸菜。这就是我的吃食?果真只是吃食而已。包吃包住,这就是包吃?奸商,易道这个刻薄的奸商。
恨恨地吃完可怜巴巴的工作餐,又将盘子洗了,我意犹未尽地嚼着嘴里的馒头走到客厅。易道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一动也未曾动过。手指间夹的烟已燃了一大半,烟的前半部分挂着一条长长的灰。
“吃饱了吗?”他问。
两个素馒头怎么可能吃饱?但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我咬牙笑道:“今天累了,吃不了多少,两个馒头就够了。”潜台词是,不累的时候两个馒头是不够的。
闻言,他将手里的烟捻在烟灰缸里,起身朝楼梯走去:“我住楼上,有事叫我,明天8点吃早餐,9点开店门,中午十一点吃饭,下午四点关店门。”
他住楼上,那我们岂不是孤男寡女。怎么想都不踏实,我回到房间将门锁了个严严实实,又拖过梳妆台把门堵上,这才小心翼翼地睡觉。
一夜安然无事,第二天我早早地起来洗漱。从洗手间出来,厨房小桌上已摆好了两个馒头,原来这就是老板说的早餐。客厅里不见人,也不知老板什么时候蒸的馒头,他在不在家。
吃过早餐打开店门,一早上只接待了一对情侣,两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便出去了。这也不奇怪,信这些的虽多,不过人家多是去庙里求,有多少人肯到这个年轻老板的店里买这些。易道堂外面又没有招牌,谁知道这里面还藏着一家店。
到了吃饭时间我回到里屋,厨房里又摆好了两个馒头,还冒着热气。厨房中并没有半点开火的痕迹,老板的馒头在哪蒸的呢?莫非楼上还有有厨房?
因为工作清闲,我一点不累,就是吃了一天馒头胃里一点油水没有,寡淡得难受。终于熬到下班,我关上店门进厨房一看,顿时一阵哀嚎,又是馒头。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所谓包吃就是每天六个馒头,我特么活脱脱当代苦逼包身工。
一连几天,我看完店吃馒头,吃完馒头看店,却始终没再见到老板的身影。楼上静悄悄的,几乎察觉不到有人居住。奸商易道只是每天定时定量无声无息地在厨房放上两个馒头,也不下楼,也不出门。
而我对馒头的仇恨越来越深,每次进厨房都恨不得拿枪把里面的馒头君打成筛子。我甚至怀念起了大学食堂。以前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食堂虽然用地沟油,但地沟油也是油。我,我要吃油。
五天后,忍无可忍的我约方怡到火锅店拯救我的胃。
铜锅里的红油汤起起伏伏。
“这么说,你现在是神棍?”方怡用筷子慢理丝条地拨弄着碗里的水果沙拉,笑道,“会念急急如律令吗?”
上班五天就卖出去三张减肥符,接待过两个想驱邪的顾客,悲催的是两个顾客在听说老板的年龄之后扭头就走了。现在还背上神棍的名声,我冤呐。
气愤地夹了一筷肥牛:“NO,NO,NO,我不是神棍,也不是大仙,是心理辅导师,的助理。现在社会如此混乱,人们生活压力大,不免有那么些人会疑神疑鬼。在我们店里求道符,或是请我们老板去打点打点,他们的疑虑消了,心情自然就好了。不过天天吃馒头太他么痛苦了,何以解忧,唯有肉肉。”我享受地嚼着,“肥牛好香哦。”
方怡噗嗤一笑:“吃点素还不好,你早该减肥了。再胖下去就和我一样,我现在100斤,人生已步入灰暗的殿堂。”
大姐,你168CM好不,何必刺激我这身高163cm体重120的丑小鸭呢。方怡是我们系的班花,身材火辣,皮肤雪白,标准的瓜子脸,有“小章子怡”的外号。刚进学校的时候她土里土气的,但自从她交了很多男朋友,鞋跟就越来越高。头发从直发变成了大波浪,出入座驾也由公交变成了奔驰。友情这种东西很奇怪,我和她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偏偏是最铁的死党。她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只是患了一种病,叫“永远在减肥症”。
“听你形容,我觉着你那个抠门老板是个玩票的富二代,保不准哪天店就关门。你要么早点勾搭他,要么早点替自己打算。”方怡劝道,“白老头手下的门店招经理,我介绍你去。我知道我给你钱你不会要,可介绍份好工作是姐妹我分内的事。你以前不也总帮我,轮到我帮你了。”
白老头是方怡现在的大金主,因为满头白发得了白老头这个外号。
我笑着拒绝:“不用,这份工作挺好,包吃住。还有空闲看看书,考个研什么的。”
她瞥瞥嘴:“你干净,当然不需要我这种人的帮助。”
我一个劲吃肥牛:“太敏感了吧,想哪去了?”
她白了我一眼,忽然扑哧一笑:“包吃住,是包你每天六个大馒头吧。”
“咳。”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吃完饭同方怡告别,我到公交车站等车。天已经黑透,从步行街开出来的公交车满满的,开回去的车却空荡荡的。等了十多分钟,4路末班车终于姗姗来迟。车上人很少,只有三四个乘客。我心中一喜,今天终于有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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