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

    七

    夏兰坐在电影院里不肯回家，被工作人员清场时给清了出来。

    夏兰出了电影院，信步而行，绕过水泥厂，来到了化肥厂南侧的大土堆，他呆坐了半天，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心想可能快九点钟了，又怕母亲担心，于是他不得不往自家走去。进了屋里，一声不响，倒头便扎到床上，夏母叫他吃饭，他也没反应，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一夜也没再出声。

    第二天早晨，夏母叫他：“快起来洗脸吃饭啦！”

    夏兰听见了，也不吭一声，默默地洗了脸，刷了牙，然后吃了饭，放下筷子又是一言不发地倒在床上。

    夏父见夏兰这个样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自己也觉得理亏，但他不会跟儿子妥协的，他的老子地位是不容许子女们反抗的。在这个家里，他就是君王，他就是天，他的意见是不容置疑的，他说一不二，执行得执行，不执行也得执行。不过夏父心里也明白：“你小子不是消极抵抗吗？那我不怕，只要你肯吃饭喝水就行，那你就死不了，过些天，你小子自然就会慢慢正常的。”

    按照夏兰的脾气，这一次的消极抵抗，他会坚持很久的，一定要让父亲跟自己认错，否则决不罢休。谁成想今天来了这么多同学来看他，他不得不起来陪同学们说话。

    大伙玩儿了一会儿扑克，还动了输赢，后来有的同学输光了兜里的钱，大家也就散了，夏母留他们在家吃饭，众同学都异口同声地说：“不用了，不麻烦阿姨了！”然后就都各自回家去了。

    夏兰送走了同学，似乎有了一点儿精神，虽然他也不想多说话，可还是同夏母开了口：“妈，你说我今后可怎么办呢？”

    夏母叹息一声：“嗨！你爸呀，他就是个老昏君！他那脾气，谁也劝不了，我看哪，没事儿你就看看你喜欢的书，别一天一天闷着，闷出病来可不好，咱们还是把高中念完了再说。今年当不成兵，来年咱再去。再说了，有了高中毕业证，你还可以有别的机会，哪里要是招人，妈就让你去报名，成功的路也不只一条哇！你说是吧？”

    夏兰听了母亲这一番话，心里好受了很多，“事已至此，想别的也没用，行，妈，我听你的，我把高中念完，等有了机会，我一定出去工作！”

    夏母笑道：“行！这才像我儿子嘛！”

    余下的五个月，夏兰每天按部就班地去上学，他不愿浪费时间，每节课他都认真听讲，他不想有任何一科不及格，他的最低标准是做一名合格的高中毕业生。

    七月份，夏兰高中毕业了，并且参加了当年的高考。结果不出预料，他连初试都没过去，更别说复试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夏兰是能够接受的。但唯一接受不了的，是他的父亲。夏父根本不认可夏兰连初试都没能通过的事实，他急不可耐地去县招生办查夏兰的分数，他认为一定是阅卷老师给他儿子的试卷批错了。不过他的这种努力是白费劲儿的，最后，他只能承认这个事实，夏父痛苦得如丧考妣。每顿饭吃饭时他都嗨声叹气，这让夏兰十分不快，难以忍受，夏兰几乎无法面对父亲，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每天见不到他才好。

    这种忍受还没折磨夏兰多少天，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更令他不能忍受的事儿，夏父坚决反对夏兰去工厂干临时工，那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夏父决定托关系把夏兰弄进高考补习班儿去，并且不顾夏兰的反对执意地去实施了。

    这个高考补习班是有分数限制的，能进这个补习班，非得有上一年的高考复试成绩不可，而且还不得低于三百三十分，号称“大学漏子班”。这个班是由县招生办主任亲自挂帅的，主要是要保证第二年的高考出成绩，升学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根本就不收连初考都没通过的考生。

    这样的补习班夏兰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的。他知道，以他的水平进到这样的补习班充其量就是个“打狼生”，会让所有的人瞧不起，包括老师们，而且以他的基础即便进了这样的补习班，也是白搭，结果还是什么也考不上的。

    但他的反对意见到了夏父那里根本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夏父就象疯了一样要用他个人的力量辅佐儿子一年内考上大学，以满足他的心理需求。

    不容争论，夏兰在父亲钢铁般的意志下再一次屈服下来，他扛着行里卷儿，离开了家庭，到补习班住校复习。说实在的，也只有能离开家庭这一点，才是能让夏兰去补习班的真正动力源。夏兰想：“不管怎样，我反正能真正离开家庭了，只要不每天看父亲的脸色，听他的唠叨和旁敲侧击，就是无尚的幸福。到了补习班，你总不能天天来学校看着我吧，多少我都可以解脱一些，获得点人生的自由。”

    此前，高考初试的成绩一发表，夏兰就有了心理准备，他明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儿，所以也毫不在意。他闲来无事，就一个人到他家西边不远的一片亚麻地里静坐，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回到家后，他就把借来的《武林》杂志铺在桌子上，找来一张大纸把那些武术套路图临摹放大上去，然后挂在墙上每天对着图解练习武术。这时电影《少林寺》刚刚放映，全国的青少年都成了武术迷，李连杰简直成了夏兰心中的偶像，他不分早晚，一有时间就到院子里练习。他还用木头自制了一把木剑，每天都舞上几回，每次都练得大汗淋漓。

    每当看到夏兰在院子里弄剑打拳，夏父都会长叹一声，然后骂道：“没正事儿的家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这样下去不就完了吗？”

    夏兰只当没听见，继续：“呼！哈！”地一顿踢打，这是他唯一的宣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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