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极早,稍事整理,走出门去。天边一片红晕,烟霞缭绕之下,竟不见太阳踪影,莫不是躲懒去了。沿着花圃轻踱,竟发现繁叶劲草一日更比一日墨绿,生命的拔节每时每刻每个角落都在紧锣密鼓争分夺秒地进行么。
抬眼看到林妈忙碌的身影。她一边择菜,一边同我打招呼:“小姐今天起的这样早。”我理理滑落胸前的几缕头发,笑着说:“昨晚睡的早了,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一定很忙吧?”
她说:“这算什么,在南京做酒肆时比这忙百倍呢,没曾想过年纪大了还能有这般安乐的日子。”我不由好奇地问:“南京是什么样子?”我搬过竹凳坐在林妈对面,林妈一身整洁的蓝布对襟薄衫,鬓间花白,面容慈祥,眼角皱纹横错,显见岁月的痕迹。
她答:“南京热闹的很呢,好吃的好玩儿的多的是。每天都有小贩叫卖,卖——五香——蛋,卖---糖粥——藕!”林妈扯长了声音,学的惟妙惟肖“不似这里这么安静。”我不禁大笑:“哈哈,果真很有意思呢!”林妈看我笑得开心,就一股脑地说下去:“晚上吃饭的人少的时候,我和我家先生店门一关,就去听那些跑江湖的唱白局,凑凑热闹,听完肚子饿了,一个一个小摊找吃的……小姐快放下,不要弄脏了手!”林妈说着说着已渐入佳境,仿似又回到了从前,回过神看到我手里拿着菜,竟似吓了一跳,慌忙夺过去。
她连连说:“小姐,你莫要折煞我。我跟隔壁高府的张妈说,我家小姐一点小姐架子都没有,她还不信,遇到夫人先生还有小姐这么好的人,真真就是我的福气!”我说:“林妈,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为何还这么见外,今儿起的早,也无事。”她绷了脸,不管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帮她,又说:“小姐这本就不是您做的活儿,这个没商量。”
我自嘲:“还真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林妈似懂非懂地看看我,把菜端的远远的,好似我是瘟神一般,不禁觉得好笑:“我看总可以了吧,您不必躲着我。”林妈片刻间定住了,说:“翰墨先生竟也起这么早。”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果真是他,在花圃旁伫立不动,竟像是不知该走去哪里的样子,我笑意盈盈地迎上去,老远就打招呼:“翰墨,早上好!昨晚休息的好么?”
他笑笑,说:“从未这么好过 你在忙什么?”他看上去气色不错,闲适自得,双手插兜里微侧着头凝视我渐行渐近。我走近他,说:“不如去东园,想拜托你一件事!”我讨好地看着他,拉起他的手,他滑稽地翘翘眉毛,好似在说是什么神秘的事情。
天空已然拨云见日,翰墨被我拉着一路小跑,他一脸灿然的笑意,白色的衬衣洁净清爽好似吸足了阳光的味道,我又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我指着正在水培的幼枝,对他说:“喏,你看到了,这是我和母亲做盆栽用的,今天不如陪我去挑选几个合意的花盆,不久就要用到。” 他一幅听候差遣的模样,并滑稽地揖了一揖:“乐意效劳!”
说起这景和堂,无人不晓,苏州园艺行内数一数二,里面的货品最为齐全。说他仅仅是园艺独步江南倒也算不上确切。以前同母亲一起光顾过几次,离家倒也不十分远。如若步行,也不过半个时辰。要说起为何独独它能数一数二——全倚靠其自主的制造工艺。江南自古以陶艺扬名天下,得天独厚拥有紫砂泥。这景和堂原有一绝便是紫砂造诣颇值得称道。凡是流入市面上,褒有景和堂印记的货品,种类繁多,从园艺用品如花盆,花瓶等,日常生活器皿茶具、彩碗等,书房用具笔筒,砚台等不可详述。技艺手法也是精彩绝伦:紫砂嵌泥古朴雅致;紫砂镂雕生动写意;紫砂珐琅彩时髦现代;紫砂粉彩富丽堂皇。有相当的成品其实用性反而被其观赏性所取代,为无数能工巧匠的智慧与心血所凭托。
“允小姐好,先生好!”刚跨入大门,掌柜便迎了上来,一袭银灰色长衫,笑容热情而有度,生意人惯有的圆滑在言行举止间拿捏得当,“这次府上需要什么?”我说:“要些室内花盆,做盆栽之用。”他引着我们进去,说:“两位请随我来,”他很热心地介绍:“这边有些新式样。”
我转向翰墨:“你觉得可好么?”指着其中的一些向他征求意见,蓝色的底色,式样简单素净的花纹,又解释说:“家里的摆设是暗色的,怕太花哨的颜色反倒不协调。”翰墨说:“可以多选几种,”他又指着我后面的一些:“那个色彩倒也不错,你选的比较适合摆在客厅里,如若卧房或者书斋还是明快一点的式样好一些。”
选定后,我对林掌柜说:“林掌柜就照刚才所说的这几种,每样5个,劳烦您给送到府上。”林掌柜说:“有些式样存量不够,您也知我们是工匠们手绘的,全部备齐要到十日之后,您看如何?”我说:“来得及,那就十日之后吧,可要交付定金么?”他说:“不需,府上常光顾,这个就免了吧,届时货到付讫即成了。”林掌柜倒十分爽快,又将货单附上,问:“这是货单,您是否需再确认一遍,看是否有遗漏?”我看过,点头说:“嗯,对的,就这些,”而后又自语道:“算来还不少呢,2312 元。”
林掌柜错愕惊诧,大声说:“小姐好心算,我老算盘都自愧弗如!也只有府上能培养出小姐这样的才人!”于无知无觉间被他的高声吓了一跳,看到两人均惊为异人的夸张神情,我不得不故作淡然道:“您过奖了,在家父看来这是必过的一关,我刚及格而已。”其实父亲也未必知道我懂什么心算,又说:“平时的珠算原是很严很繁琐的,我偷懒才自己琢磨了这么个方法。”我望着两人呵呵一笑算是搪塞过去,对林掌柜道:“那就拜托了,林掌柜,再会!” 林掌柜将我们送出店门,说:“两位请慢走!”立在门边张望我们离去。
外面竟是艳阳一片,在店里呆的久了,一时难以习惯,不由得用手遮住眼睛。太阳的光晕一环又一环,好似能把人给绕进去。绕城河里波光粼粼,像极了撒满了细碎的水银。不知是什么惊扰了那一汪碧水,水晕一圈一圈就那么顺势地漾开了去,仿佛永无尽头……
“你究竟还有多少意外我仍然未知的?”翰墨一边走一边问,眼神里满是欣赏肯定,口气却有些许诙谐,些许取乐:“干脆现在提前交代了吧!” 我有意泼他冷水,说:“既是意外那自然现在不能说!”
翰墨一幅被堵了的样子,说:“你这回答真是不意外,完全你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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