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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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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狂飙(一)访绅士新家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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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进冰水中。但我竭力控制住自己,随着缓慢的人流,逐张逐张地阅读大字报。

    从揭露的内容看,朱国兴是设计室的唯一一位高级工程师,历史反革命,罪行是在设计北新大桥工程中,大搞名洋古,把桥设计得过高过宽,浪费了国家有限的宝贵资材,而在设计北新剧院中,则大搞封资修,以所谓继承民族传统之名,把北新剧院的门面,用各种图案装饰得花里胡哨。

    大字报还揭露他日常谈话中流露我党地下工作者与他有过联系,散布他对牢狱生活的不满。这是一张欲言又止、很难看懂的大字报。

    终于看到揭露自己“罪行”的大字报了。一个穿蓝制服的瘦高个子来到我身旁,宣布我可以把有关自己的大字报内容记下来,以备日后向革命群众作交待。我知道他是公司保卫科的梁文科长,过去腰上常挂着个五四式手枪,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大右派孔庆芳,污蔑‘学习园地’为不要毛主席思想之地”。——这是我看到的头一条罪状。

    我想起来了。那是到材料科不久,刘书记让我在材料库院内写大字标语,搞宣传的时候,适逢公司职工到市里听取一个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谈心得的报告。报告生动感人,回来大家座谈也很热烈。当时,我看墙上开辟的“学习园地”,四框颜色已经泛黄,却还没有往里张贴过谁的心得。我于是建议大家把它利用起来,把所谈所感写成学习体会,共同交流,岂不很好,说完大家均表赞成,于是我写了那么一则几十字的名为《小建议》的小文:

    我们的“学习园地”建立快半年了,然而,没有人在这里播种、施肥,因而也就看不到收获。我建议大家都来关心它,不然,就要变成不毛之地了。

    接着说的是希望大家采取一事一议多种形式,相互交流,共同进步。……

    “不毛之地”,谁不晓得意旨没有收成的土地?怎么能曲解为“不要毛主席思想之地”呢?这和整篇文章的逻辑和它所起的积极作用,也风马牛不相及啊!但我得虚心把它记下来。

    接着看到的第二条罪状,是说我在“学习园地”后来写的《谈任性与宁折不弯》一文,是反党反党主义的大毒草。是宣扬宁折不弯与党和社会主义对抗,这是我的反动的阶级本性对无产阶级的疯狂挑战。接着还谈到此文在“学习园地”发表后,在材料科掀起一股妖风,长了资产阶级志气,灭了无产阶级威风等等。

    这篇小文我印象十分深刻的是,经过1957年反右之后,我在思想认识上对这一界线已经比较明确:这就是:任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之“性”,还是无产阶级的集体主义之“性”?我们应该抛弃前者,坚持后者。

    但是大字报的撰稿人(一看字体,我便知那是部队因乱搞男女关系受处分转业到保管组的那位刘旭组长),他在列举上述罪状时,却不把我的文章全盘端出来供大家分析批判,而是断章取义加于歪曲。我此刻后悔的是,写完这些文章,没有留下底稿,如果组织上再没有保存我的原文,他这一批,我可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颤抖着记下了自己的第二条罪状。

    再后的大字报揭露的是,我借编辑《双革简报》之便,大肆向党发射毒箭,说《要乘法不要除法》一文,是邓拓之流的黑话。说“一乘六亿五的节约活动,是对增产节约运动的诋毁”,他们还把文章署名“赵路”,也称为“反党三家村”中贩来的黑货。

    看完这条罪状,虽然未公布原文,我心里倒还平静,因为一来还有《双革简报》可查,更重要的是,一乘六亿五的节约活动,亦即《要乘法不要除法》一文,是照新华社电文摘录来的(亦即赵路谐音的由来)。这只要把那张《人民日报》找来,我的此一罪状也便真相大白了。

    大字报列出我的最后两条罪状,是署名“革命群众”所揭露的。一是我写的大字标语:“突出政治,大学毛主席著作”,把“突”字下面的“犬”写成“大”,少写一点,目的在于暗示“一点不要突出政治”一一(此人的智商之高,真非一般人所能企及);二是我恶毒污蔑革命标语为“挽联”,——我曾经惴惴不安害怕发生的事实,今天果然发生了。……

    我该怎么办?命运之神啊,为何这么不公,非得把一个“不求事业有成,但求有个温暖的家”,平平安安苟活一生的我,偏偏又要推到这运动的浪尖上来?

    是的,统观这些大字报,我可以说,这些年我比较好地接受了党的教育,我可以毫不惭愧地说,我已经积极地汲取了1957年的教训,没有再犯大的、属于三反(反党、反人民、反党主义)性质的错误,可以说,我每迈一步,都小心弈弈地谨小慎微到一步三回头的境地。难道仅仅因为我当过一回子右派,就摘完帽也要永远揪住不放,让我一辈子当毛主席所说的“反面教员”么?难道我真属于天主认为的恶人,注定要受永罚么?还是属于罪愆没有赎尽,一直要延续到罪愆炼尽时为止啊!我就不能过几天平民百姓的安安静静的日子么?!

    更使我难以面对的,是怎样向兰去说清目前的一切!我的前途、事业已经无望了,但我还渴望保留这温暖的、可以避寒的家啊!

    那天下午,下班铃声响过好久,我尽意等到大家走尽之后,才夹着饭盒,心事重重地往家走。往常半个钟头的路程,足足让我踯躅了45分钟。

    我庆幸我和兰已从公司独身宿舍搬到这孤僻荒野的光棍楼,出来进去可以少碰些熟人,但光棍楼也并非世外桃源,生活在这里的住户,几乎绝大部分是公司的所属厂队职工。他们迟早会知道我的那些事。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前面就要到家了。我不安地看着眼前发现的一切。你看,那压水井旁围着一帮挑水的男男女女,他们可能就在谈论今天他们在公司会议室里看到的一切。那一帮玩耍的孩子指指划划,是否在议论他们楼里也出了牛鬼蛇神呢!?几天前,他们正是在这里津津有味地议论市里哪个学校、哪个机关又出了牛鬼蛇神的。

    炕上的小桌已经摆好饭菜。

    “今天改善生活。”兰看我回来了,高兴地接过我手中的饭盒,显然还没有觉出我的情绪的变化:“你猜猜,我给你做什么好菜了?”她的话依然是那么快乐动听。

    “什么好菜?”我踏进走廊路经厨房,曾经闻着有煎鱼的香味,不过,厨房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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