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队长的话,不由你不老实了。谁愿意罪上加罪往那边靠呢!但无论怎样做,暴彤都觉得无所适从。如果你不出什么事,怎么都好说。一旦出了事,可就全乱了套。他当了右派之后,有人劝他,言多语失,少说为佳。可你见着谁少说些话,生活上与别人往来少些,别人说你心怀不满,继续仇视党和人民;你若见谁多打两声招呼,比如这次休息日和大家喝了两口酒,一共才二两!他说你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拉拢腐蚀干部、群众;有的右派之间和睦相处,他说你划不清界限,和敌人穿一条裤子;而你坚持真理、开展批评呢?又可能将自己置身于勾心斗角或搅不清的旋涡中去。就象人们所熟知那位善于画毛驴的著名画家黄胄,画一头毛驴说他是提倡单干,画两头说是停留在互助组对人民公社不满,画一群毛驴又说污蔑农业机械化。毛驴的头扭向西边是向往资本主义,扭向东面又说是恶狠狠地仇视东方……这种无所适从的矛盾心理,一直困扰着暴彤,也困扰着我们所有这些被改造者。尽管你尽力回避矛盾,厄运之神不知什么时候还可能悄然扣响你那闭门思过的心扉……
劳动关总算比较轻易地过来了。干起活来,我有时也敢两土篮摞在一起挑上一阵子,肩膀和手掌磨起一层厚茧,土篮压在肩膀上,痒痒地已不感到是负担。皮肤晒成古铜色显得很健康。高梁米饭、苞米面窝窝头,就咸菜白菜汤吃得倍香。
我们那时毕竟比较年轻,对毛主席给右派“三票”待遇(粮票、钱票、选票一一哪怕只是一种形式)的宽大政策还心存感激。当时我们的粮食定量按重体力每月供应48斤,全然没有体验过也曾当过右派的作家丛维熙在后来他所著的自传体小说《走向混沌》中所记述的惨状:一月28斤定量,远远不够支付10几个钟头的繁重体力劳动。接受改造的右派们在农场宿营地外面用两块砖搭成炉灶,用饭盒去煮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及至后来管理人员考虑有碍观瞻,干警们踢翻并宣布不准再使用这些炉灶,这些右派们为了活命,竟然出现了杰克。伦敦所著《热爱生命》中的镜头:象原始人那样生吞活嚥水沟里干活时抓到的鱼、蛇和青蛙的慑人情景。
“所有这些右派中,你和谈榕就算得上是上帝的宠儿了。”当水库工地合垄并铺上小铁轨,我和王绅士一起推着装满泥土的矿车,奔跑在堤坝上时,他这样对我说。
“可不是,自己吃饱了,连狗都喂啦!”我完全同意地自嘲道。是的,我们这些尚未结婚、又无家庭负担的年轻右派,比之王绅士、暴彤那些家有妻室、负担又重的右派,无论从思想压力、经济负担来说,都轻松得多。
灰色幽默
“大赵,别愁眉苦脸的,来,给我们说个笑话。”
这两天,咕咕头组长发现大赵自从家里回来,话少了,很少笑脸,后来知道他和新婚妻子欧阳芬离了婚,欧阳芬不久也从报社调出,到市里图书馆当了馆员。
“我自己不管怎样倒霉,我都认了,只是把人家欧阳芬坑了。”大赵这样对大家说。
我想起大赵刚结婚不几天,钦华在走廊里和谁说起“右派分子赵忠”的什么话,这显然在他俩婚前就已内定有数的了。但我没敢把这话告诉大赵,一是怕被扣上自由主义的帽子,二是怕大赵对领导更加不满。可我也找不着什么话来安慰大赵,灵机一动便和大赵开了句玩笑:“那时林总编要以姑表不能成婚劝劝你就好了,这下也就少了这许多麻烦。”
“╳!别人想不起来,你提醒我一下不就结了。”大赵也假作真事地说道:“事后诸葛亮什么都晚了。”
“怎么的?按婚姻法姑表可真是不能结婚的。”老实巴交的谈榕果然信以为真。
大家一看我和大赵“扑哧”一声笑了,经常接触文艺界的王绅士立刻明白:“他俩在抖‘包袱’呢。”
暴彤是个急性子,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就扯动我的衣襟说:“这里有什么故事,快给大家讲讲。”
在众人齐声要求下,于是我便给大家解包袱:“编辑部的人大都知道,大赵若是打电话,对方拿起话机,他就准问:‘你谁呀?’这口头语对热恋中的欧阳芬来说,自然再熟悉不过了。有一次,欧阳芬正编稿,电话铃声响了,她拿起话筒,又是那熟悉的声音:‘你谁呀?’欧阳芬一看办公室恰好没有其他人,就决心和大赵开个玩笑:‘我是你老姑!’对方一听,急忙说:‘你知道我是谁呀?’欧阳芬说‘你不是大赵能是谁?’欧阳芬嘴虽那么说,一听这口气,她知道这玩笑开坏了。原来是矿上的一位报道干事,我们报社的积极作者,常上编辑部送稿的马树棠。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芬赶忙道歉:‘我若知道是您,打死我也不敢和您开这玩笑。’
“欧阳芬搁下电话,尽管对方一再表示没有什么,还是骑上自行车赶紧来到老马的工作单位表示歉意。欧阳芬为此很感不安。以至以后大赵一提起这事,追着就打……”
“结果就打出交情来了。”王绅士说。
“结果打出冤家来了。”大赵修正道。
“嘿,别寻思那离婚事。”咕咕头组长劝解道:“你这样事儿多着呢。有的孩子都好几岁了,还都离婚了呢。你想想,一个我党员的丈夫是右派,你是要党籍还是要丈夫?两者必居其一。有的领导就是这么做工作的。象我这哪窝不哪窝的骑墙态度,是不行的。”
咕咕头组长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你俩现在还没有孩子,你媳妇当机立断就对了。”
“组长说的有道理。”我也这样劝大赵:“你们要真有了孩子,自己在外帮不上一点忙,欧阳芬日后自个儿照顾孩子还得上班,那麻烦就更大了。如果她对你真有感情,或许以后会耐心等着你。”
“我和我媳妇现在也正在十字路口上走着呢,”暴彤说:“我媳妇是一个车间的团支部书记,我们已经有了个孩子,若不离婚,日后对她工作能说没影响?嘿,走一步看一步吧。真的,换个话题,讲个笑话听听,咱们就得穷开心,若不然这日子难熬啊!”暴彤知道大赵典故多,又动员起大赵来。
炮筒子自从和咕咕头组长前次发生矛盾后,组长在小组会上主动承认做得有些过了头,又私下向暴彤讲了心里话,两人疙瘩解开了。
“好,趁现在装完车给你们讲个笑话。”大赵改不了他那爱说爱笑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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