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刮起一股土改复查整队风,说过去游击队出身的地方干部搞土改有右倾思想,搞的是“和平土改”,南下大军接管后,于是来了次复查升级运动。原来给庆茂家当过长工、因斗地主表现积极,而一跃为农会副主任的阿寿,看我家生活如日中天,这次复查升级中,企图把我家从佃中农升级为富农。带几个民兵拿着封条封了我家谷仓,继而领着一批后生仔,挑走了仓中的所有稻谷。
“你们根据什么条件划我们家富农?你们懂不懂政策?”当时二哥因病在家休养,他看父母被吓得战战兢兢,便站在谷仓门口挡住去路。
“本人是农会副主任。”阿寿指着自己胸脯:“我不懂政策谁懂?”
“狗屁。老子参加革命时你还是地主的狗腿子!”二哥根本就没把阿寿放在眼里。
“好!你身为国家干部,破坏复查,污蔑农会干部,这帐咱们(阿寿从南下干部高乡长处学会一个‘咱们’)以后再算。来!现在咱们先把仓里的谷挑走再说。”硬是指挥几个后生把仓中稻谷挑个一空。
二哥事后找到南下大军留地方工作的高乡长,自己先检讨了当时态度不够冷静,气头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他不明白阿寿根据什么条件要分掉一个佃中农(即下中农)家庭的粮食,还要把我家升为富农?二哥问高乡长知道不知道阿寿过去一边哭穷一边上圩用粮食换猪肉,偷偷用茶壶装回家,粮食吃光了就向农会要救济或走东家串西家借粮不还这些众所周知的事。说总不能看到人家日子过好了,又来刮风。
“孔庆忠同志,说话要客观冷静。”高乡长提醒二哥:“复查升级是纠正过去“和平土改”的右倾做法。而不是某某的个人行为。你家土改前6口人,种有4亩地,耕地超出人均半亩,还雇有两个长工,划为富农已是就低不就高。”
“完全不是那般子事。”二哥和高乡长算开了细账:“我父母亲、三兄弟、三个童养媳,8口人四亩地正好是寨子里的人均数,但其中一半是租种祖上的田。”二哥如数家珍:“伯公树下半亩,长坑七分,塘尾九分,都是租的祖上的田。所以土改时定我家为佃中农,是完全合乎政策的。至于童养媳,客家山寨可以说家家都有。总不能因为颁布新婚姻法后,有的离了婚,有的没结婚另嫁了人,就算作长工。”二哥的话高乡长自然明白,复查前二嫂与二哥办了离婚手续,我的童养媳阿珍也与庆棠结了婚。庆棠原是我小学同学,现在已是我们合作社第二大组的组长。
高乡长用南北兼有的生硬口语解释说:“咱们根据的是结了婚或仍在家居住的,算作家庭成员;否则一概的论作雇工。”
二哥不能同意高乡长这种解释,反驳道:“那么,复查以后童养媳还允许不允许离婚?若出现离婚,贫农是否升中农,中农是否还升富农?”二哥嘴角微微带笑,轻蔑地哼了一声。高乡长早已听出弦外之音。
“用不着讽刺挖苦。”高乡长明知理亏,严肃起来,对二哥道:“孔庆忠同志!你我都是党员哩,要站在党的立场上说话。不要站在富农立场信口开河!”
“谁站在富农立场?”二哥质问道:“随便拿党的政策开玩笑、随心所欲的才是信口开河!”
“你说谁随心所欲?”高乡长两手掐腰,质问道。
“谁乱解释政策,谁就是随心所欲。”二哥也不示弱。
“我就这样‘随心所欲’了,”高乡长也失去冷静:“你有意见可以到县上去告。”
“那谁也挡不住。”
“你告你的好了!”
两人不欢而散。各自的意见不久也转到了各自不同部门。高乡长关于二哥站在富农立场,污蔑、辱骂村干部,为家庭辩护破坏复查的信件,盖上农会公章反映到二哥所在的平原县委组织部门后,该县委有关部门自然相信农会组织而不会相信个人,对二哥作出党内警告、撤销厂长职务,另行安排工作的决定;二哥关于龙眼寨土改复查小组对自家搞错误升级的做法,反映到宁城土改复查领导小组后,复查办自然不会因童养媳离了婚便算作长工,后来也纠正了“左”的做法,恢复了我家佃中农成份。但令人回味的,却如二哥信中所说,他几乎同时接到这两份令他无法解释、自相矛盾的“决定”!
二哥:
来信收到。家里出现了这般事,让你费心劳神受委屈了。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我们英明、伟大的党,到底还是实事求是、有错必究的。我想起了我们青年团里组织大家学习《论党员修养》中,少奇同志说过的一番话:党员要做到能伸能屈,要能够为革命受委屈。
家里出了问题,我以为把实际情况冷静地向组织作一汇报,由组织去考虑,相信他们去研究处理,这是对的;但站在自己家庭的立场,和农会产生对立情绪,恐怕就不好了。组织给哥处分,或许正是从这方面考虑的。依弟之见,吸取教训,个人受点委曲也就算了……
“为革命受委屈”是当时时兴的一句话,不少三反、五反、肃反中搞过了头的人,组织上就是用这句话代替赔礼道歉的。被整错的人监督使用,整错人的领导照样升迁,用不着负半点责任。
写完这信,正好星期天,我好久没去王明家了,也好久没见过小娟了。我又想起她那永远笑吟吟的样子,和那一对迷人的小酒窝。听王明提起,他已替小娟在市图书馆找到了工作。
来到王明家,我把信拿给王明看。王明现在不仅是作为好友,重要的是他已入党,又是我们团支部书记。每个团员一月半月向书记或支委如实汇报自己思想,或汇报自己周围同志的思想表现等等,这是那个时期一切进步青年靠近组织靠近党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而且我正积极要求入党哩。我们党员必须做到襟怀坦白。
“喝杯茶吧!”小娟适逢在家,给我递过一杯茶来。
“谢谢。”我说。一边看着她姣好的身材:“今天没去图书馆上班么?”
“有点事儿没去。”小娟说:“你们唠吧。”说完,冲我甜甜一笑,踏着轻盈的步子进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你的看法很对。”王明看完我给二哥的信后,充分肯定了我信中看法。我很高兴自己在学习毛主席著作之后,自己能够这样冷静客观地认识分析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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