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国庆嫂步子迈得很快,两个又翘又圆的臀不停地随着两个小雀子似的抓鬏扭呀扭的。我得大步才能跟得上,离她总有两三步之遥,倒是一路芬芳。大约是路途遥远的缘故,我们得马不停蹄地赶到里洞,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去四十里山路,回四十里山路,可不能含糊。往桐子岭这一段路,我都熟,经过灯塘村小学,过一个石板桥到了另一个村南塘村,绕过村前就到合木,合木是一个岭连着一个岭的林场。两旁林荫覆盖,鸟雀呼朋引伴扑腾着翅膀,煞是舒心;偶尔碰到熟人,国庆嫂还打个招呼。再走就是往桐子岭的田间小道,正值秋熟,稻浪滚滚,两边的稻穗有时遮住了路,谷穗直刷到裤腿,不时有谷粒落进鞋里,于是要把鞋里的谷粒倒出来。国庆嫂穿的是一双有跟的黑皮鞋,丝袜。女人的脚原来是那样的小巧玲珑。我停住脚,看她倒腾鞋,然而她单脚支撑很不稳,上身一晃,我忙伸手扶她,手上提有鸡,她顺势向我这边趔趄过来,撞了我的胸,才平稳下来。看她穿好,我们继续走路。
绕过一个山岗,一例是青石子路,一粒粒石子磨得光挞挞的,当地人叫苞谷子路,其间夹杂着一些发黄的杂草。我穿着球鞋走起来如踏九宫八卦阵,而国庆嫂不时东一扭胯,西一翘臀,好在她走惯了的,倒是显得风姿绰约了。她显然不敢大步流星了,高跟鞋稍不踩稳,就要崴脚,我们并肩而行,关键时刻还能出手相助。免不了来个小碰撞,她上身略倾,赶紧给她一个依靠。太阳不时从林间投下光灿灿的艳影,她戴上了一顶草帽;然而一个劲的热,她不停地用手绢抹汗,用手绢扇风,草花衬衣沾了汗水,透出了胸衣的轮廓。
“喝水吧。渴死了。”国庆嫂悻悻地说。她回过脸来,帽檐下一张汗涔涔的蕊白的脸。
“嗯。阿嫂,哪里有井?”
国庆嫂放眼望了望:“跟我来吧。”
国庆嫂腰肢一扭,歪向了一条黄泥巴小路,越过一条两尺来宽的水沟,顺着沟沿踩着蒿草荆棘牵牵绊绊行了一段路,前面是一个陡坡,坡角有一眼清亮的泉水,水沟的源头就在这里。这应该是一个野山泉,平时少有人来打水,只有在收稻谷的时候才派上用场;偶有过路人,到这里解个渴。泉眼倒是很大,翻滚着,喷涌着,但是没有贮水,涌出来的泉水汩汩直流到沟下边去了。国庆嫂蹲下身子,可是她的裤太紧,涨着绷圆了撑紧了,还是够不着水。国庆嫂干脆一屁股坐在沟沿上:“萌根兄弟,你先喝吧。我歇息一下。”
我放下背包,将栓鸡的草把压上一块石头,看准了,嗨地一声,我一只脚跨在了沟的一块石头上,另一只脚踩在沟的这边一块石头上,俯下身子,双手撑着石头上,像牛一般咕嘟咕嘟猛灌了一气。国庆嫂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声。
喝够了,直起腰:“阿嫂,你咋个喝?要不要我捧给你喝?”
国庆嫂没吱声,却挪过身来。我洗了洗手,轻轻拨了拨水,两手作窝,捧得满盈盈的,国庆嫂忙伏在我手上喝,可是指缝间一下子溜光了,国庆嫂唇一下子碰到我的手掌。我再捧,国庆嫂再喝。一直喝得国庆嫂美美地打了一个嗝,抿唇朝我笑笑,摇了摇头。然后,递给我一块手帕,说:“你帮我搓一搓。拧干了,我擦把脸。”
我便帮她在清水里搓了又搓,拧干了水,递给她;她便展开手帕抹了眼睛、鼻子,俏笑起来:“真个凉快。你也洗把脸吧。瞧,你脸上快晒盐囟了。”
我说那当然了,不敢接她的手绢,大冽冽地捧起水,忽喇喇洗了脸又弄湿了头发。
我们不敢多耽搁,寻回了正道,继续赶路。这回,我们打开了话匣子,脚下的路似乎也欢腾了起来了。国庆嫂告诉我,她叫青玉,这个最小的妹妹叫满翠,比她小四岁;她还有个大妹妹绿玉嫁人了。她最大读书最小,两个妹妹都读初中读完了的,她初二还没读完就休学在家做农活了。论年龄,满翠还长我一岁,现如今,满翠还是村小的民办教师。初中毕业就当教师,在那年月那山村,不必诧异!但愿满翠也像国庆嫂这样水灵灵的。不由看了一眼青玉姐,那眼神真个水汪汪的,怪不得《红楼梦》说女人是水做的。
还没到晌午,我们眼前展现出一大片田野,田野尽头是一排背靠大山的村庄,高矮错落有致的泥砖瓦房掩映在绿树竹林之中。脚一踏上进村的石阶,从树阴后窜出一条大黄狗,朝我猛吠。我不敢大声吆喝更不敢拾木棒驱逐,不是说打狗看主人。青玉挡在我面前,她随手拿起一根竹棒,吓退了它。但这一声吠,全村的狗从各个角落齐聚而来,不得了,我们便陷在狗的狂吠声中。这时,竹林里传来噼哩叭啦的爆竹声,一群顽童飞奔了过来:“哦——点灯笼,骑大马,姑爷来了,上花骄。”孩子们在欢笑声中解开了狗阵,有的抱住小黑的脖子,小黑摇头又摆尾;有的搂住了阿黄,阿黄又蹭又舔......
烟雾散尽,两个女子笑语盈盈立在桂花树下。我想:这两个准时青玉的两个妹妹。这两个妹妹,一个苗条,出玉芙蓉似的亭亭玉立;一个丰满,圆润的脸上点缀了几粒痘痘,丰臀肥乳的。我宁愿单高的是满翠,因为她更像青玉。
“姐夫咋没来?”高佻的先开口了。
“啊,本来是要来的。临走了,村里打起架来了,他这个村支书要去处理问题。唉,我都累死了。满翠穿裙子真的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见那裙子是连衣裙,一片绯红,要是一对高佻的鹭丝腿撑起来才会袅袅娜娜,风光无限。满翠扫了我一眼,羞赧无比地含着笑低下头先走了。绿玉接过我手上的两只鸡和背包。
满翠家的房子是古老的青石外墙,泥坏子内墙粉刷了倒也虚白;中间一例是个天井,搁着几个陶瓮种了些蒜葱韭菜之类的小菜;堂屋一排雕花高门,门楣上贴着“有余庆”,廊柱上贴着:“多种桃李待春归”“和睦家庭景象新”;两边是两间正屋,都是木壁板,木格子窗,贴了各式的窗花。两个五十来岁的长者从厨房里捧着茶壶茶杯冒了出来,青玉脆生生叫爸、妈,我忙叫大叔、婶子。随即,我们闹闹热热进了堂屋,堂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两壁的柱子上都贴满了大红对联天花板上了楼板,神龛上点着香烛,供着“天地君师亲” “左昭”“右穆”,高悬着一尊遗相,下面安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裁好了红纸,压着大号毛笔和砚台,却也清雅。正上方坐着一位皑首老人,正品茗着一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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