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愤恨地咬着牙。他的怒意寒冷,安静,却炽烈,巫致强忍着才没有给他吓得屁滚尿流。他实在当不了一个正宗的坏人,这太为难了他了。作为凡间界的正神,他不禁是怕一个小小的凡人,他还怕到了神魂离体、出离恐惧的境地,真是匪夷所思。巫致他还就是这么没用。等他回过神,已经在篝火旁瑟瑟发抖,他很怀疑自己走回来的姿势是不是不太够爷们。
不久小少年也回来了,身后一个活人也没有。西红问他怎么样,他只是摇摇头。这样有阳光,大多数人都不在家中——僵尸是畏光的。他们留下了干涸的血痕,少年没去找。反正他们也不再会认识自己了。
另外一些则是死了。被叫“钦原”的蜂蜇了人之后,命运大概与树差不多,再有智慧的长老也束手无策。他也死在这种能传染的疫病中。整个少典村,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了。少年在树屋的废墟中找到了一把猎弓,一柄匕首,又带着喜欢的女孩子送的兽牙项链,安安静静地回到人群中,跟着割了一块肉大快朵颐起来。
月祁时不时看着他。
吃完之后众人打算乘着月祁精神头尚好往东走。开路的尚食其与巫致并肩,突然笑起来。
“你说你们村就剩下你和他两人了,其他都死光了……”他腆笑着,“你们倒还吵起架来了?”
巫致也为那个丢在身后的村落难过,没精打采的,听到他调笑的口气,登时紧张:“哦……这个,他心情不大好吧。”
尚食其还是盯着他笑。巫致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尚食其唾了一口:“编编编!我看你能编到什么时候!”
巫致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傻了吧唧的反应不过来。尚食其阴狠着阴狠着就扑哧笑出了声。背后西红背着尸体挤过他们两个,抬手给他吃了个后扑:“欺负男人算什么本事?”尚食其嘿嘿笑了两声,叫了声仙女姐姐,狗腿地跟上继续开路。
同一时间。极东之处。
巫劼坐在山夸父的肩膀上,两个人一道安静地看海。渤海在阳光下一片金光闪闪,海潮徐徐拍打着岸礁,美若仙境,让人愉悦。
“我叫你往东走。”海风吹着巫劼的宽袍猎猎作响。他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愉悦。
“我就是往东走。”山夸父声如洪钟。“我一路向东走。”
“我叫你往东二十里去找阿致。”
“二十里?”山夸父用粗大的手指挠了挠头,“主人,你说过么?”
巫劼叹了口气。
现下,他们大概在离姬水平川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吧。
巫劼又重新躺下,用手臂枕着脑袋:“回去,去找致。这回不要再走过头了。”山夸父应了一声,轰隆隆地转身,巫劼心下默念着,希望这次不要一睁眼就是昆仑山……
“主人,我渴,想去南方喝水。”
巫劼的祈祷立刻变成:希望不要一睁眼就是云梦泽……
同一时刻,姬水平川。
云赞很冷,这雾气像一条冷蛇盘缠着他身体的每一处,从四肢百骸渗入不属于人间的冷气,让他神思涣散,意志消沉。他趴在地上,勉强睁着眼皮,让自己不要陷入睡眠。这是一个谷地,他身边,趴着许许多多云中族的战士。他们一道等待着,等待着土蝼落进陷阱。
“一只就可以了。”云赞咽了口口水,口水黏腻一如冷雾,几乎不能滑下咽喉。他太渴了。这里的水不能喝,一夜过去,许多人死了。他们甚至不敢掩埋同袍,只能不要命地离开那些变成疫病源头的尸体。
“一只就可以了。”他心跳如擂鼓。
五十里之外。
“要翻过这座山才能出姬水平川。”尚食其气喘吁吁,“前来山。”
“什么?”巫致一脸不可置信,“翻过去?你说翻过去?我们得翻多久?”
“我们?”尚食其谑他,语气里却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亲昵,“谁跟你我们?”
“我知道山里有条近路。”少年突然发话。他一直跟在最后面,这时候挤开人站到月祁面前,显然知道这几个人里头谁是真正拍板的。“有个山洞通到外面。”
月祁点了下头。少年单独拿着一把刀上前开路,不一会领着他们到一条开阔的瀑布前。瀑布不高,声势也不大,但是经年累月,在底下凿出一条深谭。水是活水,蜿蜒地朝远方蔓延,不知道是不是少典村前头的那一条。山脚下的树没有枯死,越走越多。
几个人休憩了一小会儿,吃了点土蝼肉,少年与尚食其一道,从树背后拖出一张木筏子抛进水里。尚食其看着他用绳索忙着加固,气喘吁吁地哼笑了一声:“你去哪儿?跟我们去五敷城?”
少年没忙着应他,拾起一根碗口粗细的竹蒿跳到木筏子上,左右撑了几下,淡淡道去涿鹿城。
“涿鹿?”尚食其眯了眯眼,“去找炎帝老儿?”
“我要为我族人讨一个公道!”少年终究年纪小,心火一点就燃,此时厚重地堆积在他青色的眉毛上。尚食其有点寡味,他莫名其妙怀念起当时那个一口一个大人的少年了。
“找炎帝老儿有用么?”尚食其抬腿跨了上去,“炎帝已经老了,他不会为你们少典人争战。而且你向谁报仇?鬼族?巫族?你们人族哪个都惹不起。”
少年正在打结的手一顿,把绳索丢到一边,招呼他们上来。一行人坐上了木筏,少年竹蒿左右轻点,竹筏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往瀑布那儿飞驰而去。巫致习惯性地在颠簸中去扶自己的檀木冠,却摸了个空,哎呀一声:“这是走错路了吧!”
尚食其又斜眼看他。
巫致怕他,也怕那堵轰鸣着的水墙,两相斟酌还是轻轻靠到了他身上。尚食其转过头去假意看风景,巫致松了口气,挨得更近了些。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妖族人的身体也是热呼呼的呀!
阳宸比他幸福得多,一个猛子扎到月祁怀里,不够味,又飞起来扎了个猛子,只把月祁往后冲倒。月祁大吃大喝大睡过两天两夜,心情很好,懒洋洋地把它放在肚子上,用眼神示意着问他怎么了。阳宸笑:“要穿瀑布了!”
月祁有点新鲜。急流直下的水珠飞银溅玉,把他们俩都弄得湿漉漉的,他也没有嫌弃。
一眨眼,小竹筏就被卷进了白花花的湍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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