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都化不开，点缀着闪闪繁星，让人忍不住深深沉醉，夜初静，人已寐，一片静谧祥和中，叶流烟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洁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编织成一个柔软的网，将所有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能接触到的都是罩在这柔软网上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像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特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亮晶晶的泪珠在叶流烟大眼睛内滚动，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滴落在嘴角上，衣衫上，地上，心中愁肠白转，郁结难疏。
“这么晚都还没睡？”哥舒翰的声音忽然响起。
叶流烟急忙抹干净泪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全身都在轻微颤抖着，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哥舒翰：“将军也难以成眠？”
“不如陪我聊聊天。”哥舒翰披着外衣，在叶流烟身边坐下，身上熟悉的青草气息勾得叶流烟回忆无数。
“还记得这个吗？”哥舒翰拿出一枚黄色玉佩。
“这是当年将军在沧州遇到一破落子弟，却踢得一手好球，与将军一见如故，结为兄弟，互赠信物。”叶流烟想了想：“当时将军赠于他的是珊瑚配饰。”
“后来他投身朝廷，因病未能到公堂，县衙大人整治他，他只能带母亲离开沧州，投奔华阴史家庄兄弟，竟然被追兵连同他兄弟全家十八口人一起烧死在内。”哥舒翰无不感慨地说道：“还记得楚雨泽吗？”
“记得，名字楚楚动人，其人却凶猛彪悍，当年我们与他在同家酒楼饮酒，忽然隔壁传来啼哭声，楚雨泽生性鲁莽又素好行侠仗义，叫酒保将啼哭之人带来，那金氏父女被带到，说因为维州投亲无着落，状元桥肉铺的郑屠夫乘人之危险，强行娶金家女儿为妾，如今又被赶出门来，郑屠夫反要父女给他银钱，当时将军劝他闲事莫理，闲事莫看。”叶流烟对往事记忆清晰仿若昨日：“结果楚雨泽听后心中大怒，决心惩治郑屠夫，次日早上送走金氏父女，便来到状元桥肉铺，几拳结果他的性命，最后只能离乡背井，逃亡远方，至今下落不明。”
“还有何教头呢？”哥舒翰异色的双眸更显深沉。
“当时将军与我去相国寺进香，看见何教头当众连根拔起垂柳树，将军与何教头一见如故，结为兄弟，正在高兴之际，丫鬟来报，说有人调戏何教头夫人，那贪官见何教头妻子美丽，一心想要霸占他的妻子，最后成功诬陷何教头，以行刺罪发配沧州，没想到那贪官竟然派人火烧草场，让何教头死无全尸，何教头夫人得知夫君死讯，悬梁自尽。”叶流烟奇怪看着哥舒翰：“将军为何今晚忆起这么多的故人？”
“当年娘亲为我求的签文，你还记得吗？”哥舒翰问道。
叶流烟想了想：“寒来暑经春复冬，看得浮生总是空，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官也空，侯也空，尽是苦债恨无穷，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我哥舒翰征战沙场，杀人如麻，即使手染献血，也未有恐惧。”哥舒翰长长叹一口气：“只怕身边挚爱亲朋逐个离去，自己最终孤老一身，流烟，进入宫中，记得一定要保护自己，别让我担心。”
叶流烟蹲下身躯，伏在哥舒翰膝上，哥舒翰手轻轻抚摸她的如瀑青丝，两人良久无语，只是默默欣赏着闲花照水，月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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