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爷不语。
皇帝忽而合手鼓了几声掌,殿外有人躬身紧步地进来,容王爷抬眸一看似不能置信,双眸如同钉在了那人身上:“贾……贾图?”
“容王爷真是爱贤念旧,恪妃娘娘生前的心腹,容王爷丝毫不嫌弃。”语毕转眸看向来人,示意他说话。
贾图躬身点了点头,将手中物事摊开在桌面,一字一句道:“这药,是奴才在容王爷府上时亲手配制,世子服用已有十余年之久。这方子名叫隐子,是奴才祖上代代传下来的一味方子,少量用时,可麻痹五觉,起到止痛作用,若长期服食,轻者至头晕,重者生幻,二十八日便可生瘾,意志坚强者只怕都一日离不开它。”
容王爷垂眼,一双眸目死死抠在贾图身上,开口沉声道:“皇上说臣爱贤念旧,比起皇上用人手段,臣自愧不如。”
“王爷……谬赞。”
皇帝轻笑,微叩紫檀案,“比之容王爷十几年前就为如今谋划,朕这点筹谋算得了什么。王爷在朕面前装模作样地选择了朕给的那条路,不过是将数十年前给自己的谋划借花献佛罢了。”
说到此,皇帝黑瞳中泛一层硬光:“可惜朕不喜欢顺水推舟的人情,既然容王爷不跟朕讲诚意,那么朕也只好先礼后兵,容王爷,您不是早知道君父恩宠是最不可信的了么?”
“皇上先前的话不作数了?”
皇帝若有所思,“朕可是听说,王爷配了几副假药去试探,可见容世子并非离不开此药啊。先皇养虎为患,世家门楣过分拔众,朕实在是苦恼得很!至于容家,朕原本想着若是权倾开京的殊荣到容王爷您这儿便止了,那也该是一桩于您于朕都好的事。可眼下,朕既要担心容王爷跟朕阳奉阴违,又要提防容世子不声不响的让朕下不了台面,王爷您说说,朕该怎么办?”
“皇上对容家动手,是想要倚重别家?”
“若是容王爷对朕一片忠心,朕怎会放着容家不管呢?”
“皇上要老臣以何示忠心?”
皇帝闻言一笑,忽然自袖中抽出一柄寒芒薄刃放在案间,轻推至容王爷面前,双目炯炯放光:“朕要容王爷,亲手杀了他。”
皇帝目光缓缓压向贾图,看得贾图双腿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哆嗦不止:“皇上饶命,皇上不是说若奴才将隐子配方用量告诉皇上,皇上就赐奴才半生无忧么……奴才用脑袋发誓,只告诉过皇上您一个人啊,奴才在容王府这么多年,都从未将这药的配方用量告诉过容王爷,每日的药都是抓好了送去世子府上的,求皇上饶奴才一条命……”
皇帝微微叹息:“朕也从未指望过,要这般毕其功于一役……你求朕也是无济于事,只看容王爷,舍不舍得为了世子饶你这一条命了。”
语毕眄眸看向容王爷,眸中弥了一层寒气。
容王爷伸手去握住那薄刃的刀柄,起身朝贾图走去。
贾图跪在地上蹭着膝盖往后躲,身子渐渐颤抖,眼神惊惧难当,开口道:“王爷,王爷饶命……若是奴才死了,配不出隐子药方,世子药瘾发作,其痛苦不是常人所受得住,且不出三年就会……”
话音还未说完,容王爷已是急走几步,手中薄刃指上了贾图咽喉。
寒刃再往前送一寸,便能轻易割破他肌肤取了性命。
霁持僵坐在椅子上,再明白不过这是何意,容王爷费了十年时间用药来控制紫绍,如果他亲手将贾图杀了,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解紫绍药瘾之人便不在了。
皇帝这是在用他亲生骨肉的性命逼他做个取舍,是要留住容家手中所掌权势,还是要留住紫绍的命。
蓦地想起皇帝踏入殿中时的那番话,他说约了自己来宫中看戏。
没错,这场戏是演给自己看的。
从知晓自己身世开始,便是在一步一步逼自己学会恨与报复。他命自己留在宫中,一一道破自己身世,甚至给出能助他覆灭容家的条件,却只要自己做一件事——
他要自己代替紫绍,成为容家嫡子,要自己亲手去送容家入焚身烈焰,唯一的条件是换下容紫绍一条命。
帝王心思,九重天心。
说难懂,不过与寻常人一样,有爱有恨,得不到放不下。
为一人之心宁肯伤一千人,却还不能告诉那个人。
一个是醉心皇权的帝王,一个是心高气傲的人臣。
得不到,便不遗余力要毁尽世间所有能救紫绍之人,到最后看紫绍只能求他一人,跪他一人,受他一人所制,偏要吊着他的气,让他求死不能,却又得不到自由,便是因为恨也好,叫紫绍离不开他。
世间情分,想来至喜不过如此,至哀亦不过如此。
与其说皇帝在逼容王爷抉择,毋宁说演这场戏,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求他饶过贾图,放紫绍一条生路。唯一的条件便是离开紫绍,如他所意,李代桃僵成为容家嫡子,再领着容家同赴深渊。
容王爷屏息了气,反手将那寒刃朝前一松——
寒刃破肤的声音蓦地传来,敛眸去看,容王爷却不免心惊,方才送刃上前的那一刻,霁持竟徒手空捉住了刀刃,将那寒刃刹在贾图脖颈前端,满手间已是鲜血淋漓。
“放手。”容王爷怒斥拔刃。
鲜血自指缝滴落淌下,滴滴猩红还带着温热,痛极,五指全仍旧握在那薄刃上不肯放松片刻。
容王爷正欲发作,忽见霁持伸手自指缝间接住几滴猩红的血,将那掌心端到自己眼前。
“你这是做什么?”
“容王爷对这颜色不陌生吧?”霁持轻勾了唇,平静地道:“奴才,曾经透过这样的血红色看过王爷。那时候漫天都是这样的红,七年来在奴才梦靥里窜动跳曜从来就没有停过。”
“你说些什么疯话,本王一句都听不懂。”
霁持没有回答,忽然就伸了那只手去夺容王爷手中阴沉木拐杖。
“王爷怎会听不懂奴才的话?奴才记得清楚,七年前王爷这腿,可是因了断木上的卯榫才变成这样的吧。”
殿中蟠龙烛的灯芯微颤,光摇影摆地投射在霁持脸上,如此混沌不明。
容王爷听了这话,有如见了阎罗厉鬼一般,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莫非……莫非……
帝王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