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容家再不收敛,终有一日,今上会罗织了罪名,送容家一条最合适的去处。”
“这些话……你跟本王说,并未经过容王爷同意吧?”疆王沉吟了片刻,放下杯盏,面上有几分沉郁。
“紫绍这番话是私底下跟王爷说的。若是疆王觉得紫绍说得有几分道理,与郡主的婚事……王爷不如再思量思量,若是疆王觉得我只是在故意辞决,紫绍也没有别的多话可说。”
“若是如你所说,可皇上现在对容家还算优待有加,单看那盐使司的事,分毫未曾撼动你们容家半点,又默许了这桩婚事,难道不是最好的印证?”
“王爷忘了,我们容家还有一位在宫中坐着太妃的位子。今上刚刚上位不久,总要碍着这些面子,何况容家根基深稳,要扳动不是朝夕之事。婚事暂且也不过是默许,即便是真赐了婚,你当皇上心中没有一杆秤?官封至顶,再加上赐婚的恩赏,已是天大荣耀。正因如此,先帝恩荫三代,我才屡屡不肯接受封赏加爵,最怕的是容家再往上走,便无路可走,路到顶峰,便只剩下赐死这一条。”
疆王面色登时一白,手中已不自觉握了拳。
“容王爷这位公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这话若叫容王爷听见,不知会作何想……”
紫绍牵唇一笑,并不说话,攘袂持杯与疆王手中握着的杯壁一撞,视线移出帘子外头,似不经心地说道:“疆王别只顾及着我爹会如何想。若有时日,不妨想想今上为何为应允了这桩婚事?”
疆王脸色微变,开口道:“你且说说。”
“王爷戎马半生,平息战乱,立了不少大功。若早有动容家的念头,为何还会以恩赏之名把疆王和容家绑到一条绳子上?我规劝王爷一句,皇上对平疆王家也早有防范之心,王爷与容家结缡,只看到了丰长羽翼一条,却未看到今上对王爷的打压之心。”
“此事本王考虑得确有疏忽,但你把容家的局势一点一点剥离给本王看,就不怕本王用些别的手腕,将容家逼得更快?”
紫绍一双黑眸冷若寒窟,笑了笑,道:“疆王只需记得,我紫绍今日对疆王有恩便可。”
“都说容王爷手腕强硬,依本王看,容家这位公子,亦是分毫不输于他。这个年纪,便不惜牺牲家族来保全自己,好狠的心!”
紫绍听了这话微微垂眸,仰喉饮尽杯中琼液,笑意渐深:“谢疆王夸奖。紫绍不会负了此话的。”
席间人走茶凉,只余他一人。
珠帘随着疆王的离去而轻轻撞在一起,发出细微铮吟声。
珠帘后,一双注视他良久良久的眼睛,定定地凝贴在他身上,不偏不倚。
抬手就倒了几盅酒,连着急饮了下去。
酒力再好的人,这样急饮,也无异于自伤。
听得步子响动,紫绍开口冷声道:“不要进来。”
初春时节,天入了暮色便格外的凉,屋外树枝上生的新叶,被利落地风卷了下来,不情不愿地缴在半空中,最后落入冰冷的土里。
花厅中静得出奇,食案上还燃着蜡炬,被风一渡,摇摇曳曳地对影成双。
帘子里头的那个人,忽然伸手取了银箸,开始去夹菜。
他吃得很慢,头也不抬,每夹一个菜都显得格外认真,冷风撞着门帘子,发出叮铃铃的细小声音,这一刻却显得格外的清亮。
帘子外头,有一道灼灼的目光,仔仔细细描绘着那人轮廓,千遍万便都好似不够,视线一遍又一遍游移,轮廓挺致的脸,紧抿的唇,永远都漆黑一片的眼底……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吃饭。
容府备下的宴席丰盛至极,他竟也一道一道将那满桌菜肴吃了个干净。这样偌大的一个王府,身为唯一的嫡子,却只能一个人面对满桌冰冷的菜肴,家宴?不过是一个人的冷宴罢了。这样的清冷和平静,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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