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东亚洋行大楼漆黑一片。三楼武家客厅黑灯瞎火，窗帘的一角微微掀起，露出一小缝儿，武志坚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院子后边的仓库。
院子里只有仓库顶上的探照灯亮着，扫射着四周和整个院子，一个鬼子兵手里端着一架机枪，来回走动，警惕着四周。
院子里陆续开进几辆大卡车，停在仓库旁边。三十多个日本兵每人背着一个木箱，摆放在车子里。摆放满一车后，就用油布遮了，扎紧，然后再进仓库背货。
田龟吆喝着，指挥着，说：“快，小心！”
田龟一边说一边往楼上武家客厅看，武家客厅早已熄灯，象是无人。
黑暗中，武志坚借着远子里的灯光，数了数卡车，又大体估了估每辆卡车上木箱的个数，然后放下窗帘。
这时，武季从后面墙的窗台上跳进客厅。客厅里没有人。他轻轻地走到靠仓库的那面窗户，撩开窗帘，看到了院子里的一切。
“好家伙，果然要往虎岩寺运了，可车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武季在问自己。
洋行仓库前，鬼子们还在搬货上车，一个鬼子不小心，滑了一脚，将木箱砸在地上，木箱破了一点，那鬼子弯腰想将破处弄好，田龟跑过去，踢了那个鬼子兵一脚，愤怒地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我枪毙你！”
武季立刻放下窗帘，向父亲的书房走去。微弱的灯光下，武志坚正坐在书房，眉头紧锁着。他想，晁成思去了快十天了，怎么还没回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组织联系不上，洋行里的黄金就要外运，这可怎么好？
武季悄悄推门进来，武志坚警觉地拔出枪来，低声喝道：“谁？”
武季说：“是我。”
“又是你？”武志坚低声问道，“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你回来干什么？”
武季说：“我追田龟去了。他为了夺得虎岩寺，血洗了虎岩村，又以做法事为名，杀光了虎岩寺的和尚和躲在寺里的村民，外公外婆都被他们杀死了！我是从虎岩寺逃出来的。”
“啊？田龟这么狠毒，他究竟要干什么？”武志坚突然警觉起来，立刻站起身，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促了。
武季：“哼，我正要问你呢！”
武志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吞吞吐吐地说：“你，你……”
“上次我跟在你后头，见你开了田龟的保险柜，你一定知道洋行仓库里放的是什么，可你不告诉我。你看，他明天要往虎岩寺运了！”武季把刚才看到的给父亲说了。
“啊？田龟是要往虎岩寺运？”武志坚一惊，他先前只知道田龟要将黄金往南边运，不知道具体运往哪个地方。
武季咬牙切齿地说：“是呀，田龟屠杀那里的和尚和村民就是为了灭口，保密！”
武志坚想了想，叹道：“唉，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武季说：“既然我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在虎岩寺，我就要夺取它！虎岩寺旁边有一支农民武装，二十多个人，我有把握叫他们打田龟，起码可以盯住田龟，拖住田龟，不让他轻轻松松地跑掉！”
武志坚不信，说：“就靠你？”
武季说：“您不要小看我，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武季了，何况还有一个国军的团参谋长！”
武志坚一惊：“国军团参谋长？谁？”
武季：“您不认识，是我师父的救命恩人。”
武志坚：“他叫什么名字？”
武季：“他叫吴胜，三十来岁。”
武志坚想了想，摇摇头，说：“吴胜，三十岁？不认得。”
武季说：“您不要瞒我了，快告诉我吧，田龟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武志坚沉思许久，左右为难。不告诉他吧，眼见晁成思回不来了，组织上没法子再联系，田龟明天就要转移货物，以后再难拦截；告诉他吧，他一个毛头小伙，即便有吴胜等人相助，也难阻止田龟将黄金运回日本。不过，有人阻拦，比无人阻拦要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他决定告诉武季，便说：“好吧，我告诉你！”
武季这才坐下，给父亲倒了一杯茶，脸上露出笑容。
武志坚望着武季显得有些疲惫的面容，说：“我上次在田龟办公室是看到了他的账本，知道了田龟的秘密，可这事太重大了，我不敢告诉你。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也只有你们能监视它了。”
武季：“父亲，您快说，我都急死了！”
武志坚又犹豫了一会，说：“日寇有一个组织，叫‘金百合’，专门掠夺中国和南洋各国的黄金、珠宝、文物，运往日本。东亚洋行是它的一个分支，那个笔记本是田龟的账本，上面记着某月某日从某某地运来黄金多少件，重量多少。还有田龟私人的几笔账，记载着某月某日他在长沙某家当铺、金店抢到多少金银珠宝。”
武季问：“一共是多少？”
武志坚：“我算了一下，足足五十吨。”
武季：“啊？那么多！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武志坚：“搞侦察嘛，就要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武季说：“要是能把他的账本在报纸上登出去，公之于众就好了。”
武志坚却说：“这事不好公开。”
“为什么？”武季不解。
武志坚说：“一旦报纸上登了出爱，田龟就会发现他的保险柜被窃，就会大肆搜查，我们就会暴露，长沙城里就会血流成河。再说，这黄金是人人都爱，人人都想，人人都会用的东西。此事一旦公开，就会满城尽做抢金梦，许多人就因为抢黄金而互相残杀了！”
武季点了点头，说：“这也是，公开不得。”
武志坚接着说：“对于这批黄金，国军已无力顾及，他们在衡阳坚守一个多月了，蒋介石说派援军，可这个时候了，还没有见到一个援兵。方先觉自己都快支持不下去了，还能分身来夺这批黄金？”
武季说：“游击队呢？长沙城里城外不是有抗日的游击队吗？”
武志坚摇摇脑袋，说：“听说有，我跟他们没有联系，也不能联系。”
“八路方面呢？”武季又问。
武志坚：“八路目前正缺武器医药，如果能给他们送去一些黄金，那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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