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春。
细密如织的雨网虽然令打伞的行人大感厌烦,却让游湖之人如入画中。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烟波浩渺中,不知从哪艘画舫之中传出少女曼妙的歌声,“参差杂荇枝,田田竞荷密,转叶任香风,舒花影流日……”
胤祥半闭着眼,复又喝下一杯青梅酒,眼前美景、耳中天籁、嘴中甘醇,回味,却是苦涩。曾几何时,他也曾游西湖,领略的亦是山色空蒙雨亦奇,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次相伴的,有他最敬重的四哥,也有他从小就放在心上的从容,而今日,只剩他孤独一人……
得意儿从船舱外进来,拂去身上的雨丝后,道:“十三爷,是时候换药了。”
胤祥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才刚静一静,又有你来烦我。”
得意儿嘿嘿笑道:“出来前,皇上连番吩咐,福晋也千叮万嘱,要奴才注意您的腿,奴才可万万不敢怠慢。”
胤祥垂目看一看自己的腿,“这会儿好些,也不太疼。”
得意儿跪在地上,为他卷起裤腿,揭下前番贴着的药膏道:“看来这王大夫有些道行,出京前爷还疼得不能下地呢,这回贴了他的药膏,再吃上几天药,说不定就此好了。”
胤祥淡笑着摇了摇头,“哪全是这药的功效,这儿天气总比京城暖些,再说,也清静。”
得意儿怔了怔,手上不停道:“是啊,是清静了许多。”
胤祥望向窗外,雨渐渐的止了,天色亮起少许,堤岸上的行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得意儿,问一声船夫,到断桥那儿能不能靠岸停一停?”
得意儿劝道:“爷的腿……还是在船上看看罢。”
胤祥虽宽厚,决定的事却是不会轻易动摇,“难得来了,下去走走也好。”
船家靠了岸,得意儿率先跳到了岸上,小心扶胤祥上岸后,他又回头嘱咐船家在此等候。胤祥伸了伸腰,又伸手抚弄一下带着雨露的初新柳条,心里更觉下来走走的主意不错。他沿着青石板的台阶一路慢慢步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有几个小贩趁着雨歇,纷纷摆出了货摊叫卖。胤祥饶有兴味地看了看,随手拿起一支竹笛正想问一个价钱时,得意儿在他身后赶过来道:“奴才一回头就不见了爷,好悬没给吓死。”
胤祥一笑,回头道:“我这会儿又走不快,你怕什……”他眸色一凝,看着才刚过去的蓝衫女子失了言。蓝是极轻浅的蓝,似流水而过,乌黑的长发挽成髻子,用纤巧茉莉点缀其中,因她走得快,他也没看清面貌,可是这身段,这背影,他从小见得熟的,决不会认错。
“小白!”
那女子似乎未闻,只一味向前,胤祥又叫:“从容!从容!”行人纷纷驻足,只有那女子,依然未停脚步。胤祥发急要追,可膝盖却是连绵几下针刺,得意儿急忙扶住他道:“十三爷,那个……那个小瞎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胤祥甩开他的手,“那个明明就是她,快追,替我追。”得意儿答应一声,急忙跑步向前,可是行人众多,他对这江南小道又不熟悉,绕了半天,只能泱泱而回,“十三爷……”他一摊手,胤祥的拳头紧紧攥起,他不会看错,那个是她,一定就是她!
从容在井台后躲了许久,直到看见得意儿来回三次,终垂头而归时,她才托一托怀中的小女娃,疾步往另一条相反的道走。
“娘,我们不回去么?”
从容摇首,那女娃勾着她的脖子,甜腻腻道:“那我们是去找爹么?”
从容柔和一笑,伸手理一理她剪得整齐的额发,道:“也不是,娘要去买了盐再回去。”
小女娃转了转墨团般的眼珠,“卖盐的王叔不是在后头巷子里么,娘怎么往前走?”
从容咳一声,掩饰道:“娘还要去前面看一看布料。”
小女娃听了,咧开小嘴笑嘻嘻道:“娘是不是要为惜儿做新衣裳啦?惜儿的生日就快到了呢。”
从容嫣然,点点她的小圆鼻头道:“小机灵鬼。”
惜儿开心不已,搂着从容的两条小藕臂就越发得紧,“娘,我们快去!快去!”
从容心里一时仍是未定,她的脚步比往常更急,走路时也不甚安心,常常回首。惜儿跟着她回过头,往后看道:“娘是不是认识那个人?”
“哪个人?”从容脚步不停。
“就是那个追我们的人。”
从容心里一乱,“又胡说了,人家哪有追我们,是在追别人呢。”
惜儿嘟起小嘴,侧首看她道:“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哪个?”
“就是那个高高的,叫娘名字的人。”
从容想起那声“小白”,思绪就有些飘远,直到惜儿伸出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道:“那人在叫小白,娘又不姓白。”
“可娘不是叫从容吗?”惜儿歪着头,一脸认真,“惜儿听爹这样叫过的,娘为什么不答应他?”
从容怔了怔,含糊道:“同名同姓的多着呢,他是在叫别人。”
“是么?”惜儿似乎很失望,怏怏地将小脑袋靠在从容的肩头,“娘,为什么阿狗、小豹子的家里都有很多人,一到过年就热闹得很,而我们家,就只有爹和香香姨呢?”
从容柔声,“娘在这儿没有亲戚朋友,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过不来。”
惜儿扁了扁嘴,“过年一点都不热闹,惜儿的生日也不热闹,娘要是认识那个叔叔的话,就会热闹啦。”
从容哑然失笑,“认识他就为了热闹么?”
惜儿想了想,小声道:“叔叔很好看,刚才很多人都在看他呢。”
从容忍俊不禁,她这年纪小小的女儿,怎么也是个帅哥控呢?“哪有人在看他,是你这傻丫头在看他罢?”
惜儿咯咯直笑,“惜儿很好看,娘也很好看,香香姨也很好看,就是爹不好看,要是爹像叔叔一样好看就好了。”
从容嗤地一笑,比了个羞羞脸的姿势道:“哪有人说自己好看的?好没羞。”
惜儿笑个不停,从容也忘记了一点心事,莞尔道:“这话可不要给你爹听见,要是他知道你说他不好看,叫化鸡也不给你做了。”
惜儿一听有叫化鸡,当即两眼放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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