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她好伤心啊。其实她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已经好久认不出人来了,几次拉着慎以为是自己的儿子花泽青,最后一次,他紧紧地拉着花泽类的手,不停地说:“类,类……对不起……对不起……原谅妈妈,原谅妈妈……”
她那样迫切焦急,枯瘦的手力气却大得惊人,眼里有吓人的亮光,花泽类终于别过头,眼泪决堤而出,那一刻,曾经所有的怨怼烟消云散。
葬礼过后,偌大的花泽宅就显得更加冷清了,花泽类站在廊下望着外面潺潺的雨帘,小提琴放在白色圆桌上,已经旧了,无论再怎样精心的保养,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类叔叔。”走廊尽头出现一个挺秀的少年,正是花泽慎。
花泽类微微笑起来,等他走近,问:“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少年点点头,想了想,说,“明天八点的飞机,公司里有重要的会要开吧,类叔叔不用来送我了。”
花泽类点点头,“你走了之后,家里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想必会很寂寞吧。”
少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望着前方,忽然问:“类叔叔,我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停了停,继续开口,“妈妈和奶奶都说我长得很像父亲,其实,我不大记得父亲的样子了,小时候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他总是很忙,有一次,我偷偷去书房找他,他把我抱在膝头,给我讲了好些话,但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却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我好像很开心……有时候,我会很怕,怕就此忘记他——”
少年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花泽类,说:“类叔叔能不能给我讲讲父亲的事?”
花泽类的脸上慢慢出现怀念的神色,“你父亲,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话很少,甚至有时候很冷,显得不近人情,但却很可靠,好像只要跟着他,就永远不用担心前路是不是一片黑暗。他懂很多很多的东西,却从来不会炫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一路前行,既不会被旁逸斜出的枝桠绊住,也不会因为孤独而迷茫,不会停下脚步,不会回头看,只能让人,一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花泽类的声音好像粘着水汽,充满潮湿的怀念与忧伤,在廊下静静地蔓延。
少年轻轻地开口,“类叔叔,是爱着父亲吧……”
花泽类一惊,来不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少年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人的话,只是淡淡地说:“很久以前就觉得家里有秘密了,身为父亲弟弟的你,不去家里公司帮忙就算了,为什么会出国八年却几乎不被家里人提起?明明优秀又长得帅,为什么却迟迟不肯结婚?还有,类叔叔自己并没有发现吧,类叔叔有时候看着我却像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这些都只是模模糊糊的猜测,只是后来,隐约记起小时候有一次听到你跟奶奶吵架,这样一来,答案虽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似乎就是真相了。”
面对自己教养长大的孩子,花泽类心头巨震,少年却只是平静地说:“放心吧,我并没有告诉母亲。不仅仅是想要保护母亲,还因为,类叔叔对我来说,也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花泽类完全说不出话,少年垂下眼睛,“我只是想在出国前,确认一下这件事。”他慢慢地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吊坠,是一枚铂金戒指,“这个,好像是父亲给我的,从前在类叔叔身上也看到过一只,是一对吧?”
花泽类怔怔地看着少年掌心的戒指,慢慢地伸手拿过,戒指上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戒指里面的字已经有些磨损,但还可辨认出是“平安”两字。
“希望哥哥永远平安顺遂。”那时候,自己唯一的渺小的愿望,就剩下这个,然而,终究还是没有保他的平安。胸口挂戒指的地方烫起来,他伸手连衬衫抓住,戒指内里的字因为经常摩挲已经难以辨认,但是对花泽类来说,那是刻在心头的字眼——“我也希望我的弟弟一生喜乐。”那是他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花泽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少年轻轻地说:“既然是一对,就让它们在一起吧。”他说着,转身离开。
走过拐角的时候,少年转过头去,看见已经年届四十的男人,好像被剥夺了声音,张开嘴也发不出嘶吼,身体一点一点地佝偻起来,布满细腻皱纹的眼角溢出了两颗有些浑浊的泪,忽然之间,非常心酸。
“让一个人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历经沧桑的中年,花尽全部力气,始终爱着你,总觉得,有些羡慕呐,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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