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野蔷薇

    父亲

    父亲回来了，带着一脸的疲惫，也带着一身的泥土味。

    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女孩紫色的短发，脏脏的脸，瘦小的身体仅由一块破布裹着。紫灰色的眼睛羞涩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她是个被人抛弃的孤儿，”父亲无奈地叹气，对卓玛和伊宣说，“很可怜，她的父母在五年前把她遗弃在我们这个无人的樱花树林里。”

    五年，在另一个空间的我来看，不过是经历了短短的五天。

    不过，这一切都是五年以后的事了。这一年，卓玛10 岁，伊宣12岁。

    “我，我叫罗拉………”女孩小小的身体往回缩了缩。

    “你好，罗拉！”卓玛热情地伸出了手，握住了罗拉的手，“我是卓玛，这是我哥哥伊宣。”卓玛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伊宣。她的亲切感使罗拉那怯怯的目光变得温润如玉。罗拉点点头，冲卓玛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而伊宣，一直在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罗拉——他似乎并不欢迎这位新成员。

    “带她去洗个澡，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父亲连打了几个哈欠后，刚想走上楼梯，伊宣那已经很成熟的声音叫住了他，他很严厉地问：

    “母亲呢？”

    父亲停下了脚步，良久，说：“再等几天吧，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声音低沉。

    “等几天？”伊宣的语气中分明带着几把的尖锐的刀子和棱角，刺得父亲的心血淋淋的，“已经等了十二年了。”他大声说。

    “哥哥！”卓玛拽住了伊宣的手，眼中满是真诚的乞求。她小声提醒他：

    “哥哥，你别说了……爸爸，爸爸他也是很难受的……妈妈这么久不回来……”

    一片死寂的沉默。

    罗拉不解地看了看父亲的背影，又看了看伊宣和卓玛。

    伊宣平息了心中的不满和愤怒。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触到卓玛的脸庞上，两滴泪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

    “对不起……”伊宣将卓玛紧紧拥在怀里。

    父亲侧过脸去，望向了窗外篱笆对面的那片樱花林，再一次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让你看到了奇怪的场面。”在浴室里，卓玛挽起了袖子，用湿毛巾给罗拉擦身，罗拉正躺在很大的浴缸里。

    罗拉笑了笑。没说什么。

    “妈妈在我刚出生就离开了我和哥哥。”卓玛说，“都是爸爸把我和哥哥抚养大的，在我五岁那年，爸爸说要出去闯大世界，顺便去找妈妈，便把我和哥哥扔在了家里。”卓玛的动作略有停顿，她把那条湿毛巾和在大水桶里又洗了一遍。

    “没有找到，对吗？”罗拉回答着她的话。

    卓玛点点头，把毛巾从水里捞出来，拧干里面的水，又帮罗拉擦了一遍脸。

    “我从来没见过她，”卓玛说，“虽然我也很想她，但我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卓玛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她的眼神藏着说不出来的悲伤。

    罗拉把一只手从水里抽出来，抓住了卓玛的手，投去了关切的目光。

    “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罗拉说，“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女儿。你不像我，我的妈妈被蔷薇王国的预言师杀死了，再也不能来爱我了。”

    “蔷薇王国？”卓玛抬起头，“怎么回事？”

    “卓玛，卓玛！”伊宣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洛清不见了，你快出来！”

    卓玛手中的毛巾掉到了地上，毛巾的一角折了起来。

    “那个，罗拉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卓玛说完，手都没有擦就向卫生间外面跑去。

    罗拉捡起地上的毛巾，怜悯地望向卓玛离开的地方。

    “没有，到处都找遍了……”卓玛蹲在了她第一次遇到洛清的地方，无助地看着空荡荡的地面，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海鸥已经飞走了。

    “它昨天，还听我讲故事来着……是《夜莺与玫瑰》……”此时的我，仿佛看到也卓玛心灵深处一看灰蒙蒙的天空，好想安慰她，可是，我不能。

    伊宣一直站在屋子里隔着玻璃看着心碎的妹妹。海鸥躺过的地方，树叶被溜进屋里的风吹得卷起了身子，飘散在屋子的角落。

    “伤……好了吗？……”伊宣从阳台上拾起一片绿叶，眼神变得有些凝重，“纱布和绷带，也带走了哟……”他喃喃自语。

    父亲从房间走了出来，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卓玛推开门走了进来，“父亲，海鸥已经飞走了。”那紫黑色的，里面仿佛藏了一个梦幻城堡的美丽的眼睛，刹那间浮现一片晶莹的光华。

    “它什么也没告诉我，什么也没留下，我明明把它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每天和它说话，谈心，讲故事，可它，根本没有感受到我对的关爱吗？”卓玛背过身去，小小的肩膀颤抖了好久。

    伊宣将手中的绿叶捏碎，他一直没有去安慰她，只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风铃不再欢快地摇曳了，因为没有风。

    卓玛呆呆地望着风铃，又回过头来看玻璃瓶中垂落的双色蔷薇。

    父亲走了进来，他挨着卓玛坐下，也和卓玛一样，看被风吹动的风铃。

    “它讨厌这里吗？”卓玛空灵的声音传进父亲的耳朵，立刻刺痛了他的心。

    “像妈妈一样，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吧？”卓玛的眼神很落寞，“它真的飞走了，爸爸，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它没有飞走，”爸爸和蔼地说，“它只是飞去了海边，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真的。”

    “那是不可能的，”卓玛苦涩地摇头上头，“妈妈应该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她食言了十二年，也许以前我会恨她，可现在，不会了。”

    “妈妈在樱花树林时帮你玩捉迷藏呢！你妈妈可是个很调皮的人哦！”

    “是么，藏得好深啊，我根本找不到。”卓玛说，“哥哥也这么说，可我知道，妈妈不在那里，在很远很远的另一个地方。”

    父亲失语，他无言以对。

    “假如妈妈真的会回来找我的话，我想我决不原谅她。”

    父亲沉重的心仿佛被锤子敲击了一下，他低下头，说，“不是妈妈的错，是父亲的错，要怪就怪父亲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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