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两个小丫头正拿着扫帚扫着地上堆积的落叶,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她。
六姑娘仰头望了望秋日澄净如洗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这几个月来,难道凤嘉清一直住在这里,和另一个女人?她大概也想到了,她想,卿家如今是这样惨淡的光景,真该人人避她如蛇蝎。
凤嘉清怕是一早便预料到这状况,因此才刻意疏远自己。他是公侯世家的贵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嫡少爷,而她始终是庶出,身份上的差异原本就不可扭转。而今更加不堪,人常说的‘门当户对’果真是有道理的。
他疏远自己,她想她可以理解,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六姑娘想着不觉苦涩地扬了扬唇,诚然他是喜欢她的,可他待她也不过如此。
而今再没有什么是看不清的,她只想要哥哥和爹爹都好好的。即使她根本不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不赞同。而今只能抱着渺茫的希望来求凤嘉清,希望他念着旧情罢,设法保住二老爷和霄三爷。哪怕是流放他乡呢?
人活着才会有希望。
裙裾漫过偶然落在青砖上的几片红色树叶,六姑娘径直朝正屋走去,那两个扫地的丫头终于发现了她。定睛一瞧之下,“呀”的一声,两两相看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少奶奶吗?少奶奶不是在回风榭里,怎么突然出现在她们姨娘的院子里头?
“少…少奶奶留步!”两个丫头丢了扫帚就朝六姑娘跑过去,少爷来的次数已经够少,几乎只偶尔才来一趟,还都是正中午的时候,都这样了还叫少奶奶来搅和,不是更没有希望了!
六姑娘挑眉看她们,等待下文。
两个丫头却不知该如何说,只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少奶奶进去,其中一个想了想道:“奴婢給少奶奶请安… …我们姨奶奶现下正伺候少爷用饭,恐怕——少奶奶进去…就不方便了。”
“不方便?”六姑娘冷笑一声,连粗使的扫地丫头也敢来阻拦她,真是好气又好笑。她没心情搭理她们,似看不见这两个大活人似的径自往前走。脑海里还徘徊着那丫头的话——
‘我们姨奶奶现下正伺候少爷用饭,恐怕——少奶奶进去…就不方便了… ….’
后头两个丫头不敢再上前,兀自回去继续扫地,心下盼望宝姨娘能自己出来。想是心比较诚,这想法果真就灵验了。
宝妹儿端着青花花卉纹执壶从正屋里袅袅婷婷走出来,白皙的脸颊两边带着红红的晕泽,却在跨出门槛后怔忪当场,身子完全僵硬了。
六姑娘也看到宝妹儿,她注意到她脸上天边流霞一样的红晕,与记忆中书房那次所见万分重合。宝妹儿在看到她后脸色蓦地一下就白了。六姑娘看着她的脸孔,她知道宝妹儿如今再不想见到自己,数月来,宝妹儿竟一次也没有去回风榭看过她。
“别来无恙,”她弯唇朝她笑,“数月未见,姨奶奶气色倒越见的好了。”
“明儿,你,你怎么擅自… …”宝妹儿捏紧了手中执壶,指骨泛白,强自笑道:“夫君在里头用饭,你若要见他,还是…还是下次罢。”
六姑娘无辜地睁大了眼,“诶?你一个妾室,如今是在教我该怎么做?”
宝妹儿实在受不住她这样的口气,眼角泪光微闪,上前一步殷切望住六姑娘,恳切道:“明儿,你这样对我说话,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我知道,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打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后来太太要把我许给少爷为妾…那时你问我为什么不拒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只是需要一个家,一个落脚之处。而凤嘉清是如此适合,这是个剑眉凤目,气宇轩昂的世家公子,她想世间凡女子哪有不动心?且六姑娘因着旧日恩情怎么也不会待她差了,她不过惧怕厌倦了乞丐一样四处漂泊,浮萍无依的日子罢了。
“那现在你是知道了?”六姑娘侧首朝屋里看了看,可惜布帘重叠垂挂,她什么也看不明,随口说道:“只可惜我已经不想知道你不拒绝的原因,大抵是你贪恋这场富贵罢?”见宝妹儿表情变化,她忍不住嗤笑道:“亦或是,你爱上他了?”
高爽的秋风吹拂着六姑娘鬓边散下的碎发,见宝妹儿陷入沉默,她稍稍侧了脑袋,梦呓一般开口道:“这几个月,他待你如何?… …你们夜夜同床共枕,不知午夜梦回时候,你有没有梦见他喊我的名字?”
“他…”宝妹儿暗惊,莫不是六姑娘以为她和凤嘉清已经——?然而好笑的是,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罢。
鬼使神差的,她摇了摇头,手上捏着执壶的盖子,缓缓道:“明儿,你离开罢。而今卿家遭逢大难,不比往昔,你是罪臣之女,能安然至今已是不易,现下难道还要牵连夫君么?
我若是你,只怕立刻离他远远的,你不是很爱他?你为他学了好几日做菜,你说要讨他开心,你都忘记了?”
六姑娘喉头咽了咽,强忍住鼻头酸涩道:“还需要我远离他,还要我怎样离他远远的才算是远?”
仿佛幽禁在回风榭几月不曾踏出半步那人不是她似的!更何况,即便他不曾幽禁她,她也不会选择离开。
她不认为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离开,在她的想象中,若他仍是爱她,她绝不会选择一声不响地走掉,并天真地以为这样是为他好。
可是现在,或许她也不能确定了。
“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叫我一个人走么… …?”六姑娘探究的目光落在对面人脸上,出于直觉,她能看出她爱上了凤嘉清,爱情已经摧毁那个原先在她心目中美好善良的乡间姑娘。她不再是宝妹儿。
她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似要在宝妹儿脸上划开一道口子,顺着那伤口扒出记忆里的人儿。
宝妹儿只觉得不寒而栗,不自禁倒退一步,脚便绊到门槛上,一时站立不住。
青花花卉纹执壶刹那间摔得粉碎,残余的茶汁伴着濡湿的茶叶溅了一地,宝妹儿惊慌间想要爬起来,却一手按在了破裂的瓷片上,碗口大的红痕在她手心蜿蜒伸展,触目惊心。
六姑娘回头看了眼站在庭院中树下的两个丫头,再看一眼宝妹儿,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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