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光线暗暗的,静寂无声。
六姑娘眼睛瞟着门边的高几,高几上汝窑美人觚里插着时鲜花卉,淡雅的幽香萦绕鼻端,她再看二太太,一五一十把自己看见的如实说出,“… …莫家小姐说七妹妹抢了我的夫婿,七妹妹一时气不过,就和那陌明园打起来,但她不是陌明园的对手,被揪住了头发,我一看不对,就让荔枝去帮着,谁想荔枝也不行——”
“够了!”二太太霍地揪起垫在身后的银红撒花引枕,一把扔在六姑娘身上,“你为何不去帮着拉住,你在做什么?!”
六姑娘弯下腰把落在自己脚边的引枕拾起来放到床沿上,然后又重新在床前规矩站好了。
她如今一点也不作讨好二太太的打算了,已经这个份上,两看生厌。她亦不怕她,迎着她质问的视线,不由疑惑道:“太太想我怎么帮,冲上去和她们厮打在一处么?”
二太太忽然冷哼一声,颓下双肩,又命雪红退下。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了,二太太披衣道:“眼下只你我二人,你莫要惺惺作态,你敢说当时你没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六姑娘张了张嘴,几乎是“有”的口型,然她动了动眉,出口却道:“女儿怎么敢… …”不管当时如何,二太太现在要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措手不及。太太不是已经把我的丫头雪珠和七妹妹身边的荔枝关起来了,一会子大可去问的。”
“或者还有不了解的都可以问我,既然太太说我是站在一边瞧热闹,想来我了解的必是比她们深刻,不如放了她们,问我就是了。”
“啧,真会说话,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二太太眸子在眼眶里动了动,“也罢,还有一桩,我且问你,你可知你那丫头欢喜今日都做了什么?”
六姑娘反倒一笑,“方才回来之时已是听说了,依我之见这事儿双方都有错,可进来之时却只见欢喜被您罚跪.. …那姚妈妈张婆子我不了解,可我相信欢喜是决计不会随意作出那样事情的。这之中必有蹊跷,太太理应再查证一番,会否是姚妈妈伙同大厨房一干人等存心给您添麻烦,也未可知呢。”
二太太不禁怔然,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她素日里晓得这六姑娘惯会在二老爷面前装傻卖乖,不想她何时牙齿也伶俐如斯,一张口愣是要将黑的说成白的,仿佛欢喜领着一群丫头砸了大厨房是迫于无奈之举!
真是岂有此理,她有什么底气这样与自己这个嫡母说话!以为还可以搬救兵么?以为二老爷会从天而降?!
二太太忽对六姑娘道:“今儿老爷差人回来送了信,说是,不回来了。”
蒙昧的光晕从拉着的窗帘边泄进屋子,六姑娘的脸孔在模糊的光线下竟越来越似当年的戚姨娘,一双水光湛湛的秋波眼倒映着流光,一瞬不瞬瞧住了二太太,不解道:“太太说这个所谓何意?”
六姑娘越发表现出她的淡然,二太太便越发的感到恼火。只觉得自己被二老爷一掌掴过的脸颊生生地疼,那些屈辱、伤痛,都是源于面前人。她面容猝然扭曲起来,拉着冰冷的声线道:“你怕是不知内宅是谁说了算的?我便是叫你在外跪上一整夜也没人为你说个不字!”
话音方落,六姑娘余光瞥见门边珠帘晃动,而二太太却是瞧不见的。她骤然跪倒在二太太床前,抓住了她的手,声泪俱下。
“太太,你饶了我!上回便因爹爹责罚了七妹妹,您便叫我罚跪了一整宿,而今七妹妹受伤亦非我所愿,何苦又迁怒于我?”她摇晃着二太太的手臂,泪水从眼眶迸出,顺着脸庞蜿蜒而下,“莫不是——莫不是太太记恨老爷那一巴掌,定要在女儿身上讨回来?”
二太太本就被六姑娘拉扯地耐心耗尽,最后一句更是直戳到了她心窝子,一时再没有犹豫的,她手掌伸出,指甲尖利,衣袖带起冷风向六姑娘的脸呼啸而去——
六姑娘条件反射地闭起眼睛,少顷,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她被带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耳边是怀抱主人沉稳的心跳。
她仰起脸,眼中含着氤氲的水汽,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晶莹细小的水珠,软软唤了声,“哥哥… …”
“不怕。”
霄三爷臂上心疼地紧了紧,右手仍抓着二太太扇向六姑娘的手,眼中神色阴晴不定。
二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且惊且怒,当她看见突然出现的霄三登时就瘫住了,根本顾不得六姑娘,只是被他眼中的情绪震慑,身体一点点发凉。
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是她付出心血寄予厚望的孩子,即便她对他的生母和妹妹恨之切齿,可对于他,她从未有一刻的疏忽,他就是自己的亲儿!
二太太眼中留下泪水,霄三爷一怔,手也脱了力,不自然的松开。二太太面露惊喜,才欲开口,六姑娘忽的把脸埋在霄三爷胸膛上大声嚎哭起来,“哥哥…七妹妹今日受伤真的与明儿无关… …”
这一下霄三爷的注意力又转回到妹妹身上,他固然顾念着二太太的养育之恩,可随着时间流逝,就当他是不孝罢,如果一定要在妹妹和二太太之间择其一,那只能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了。
“我都知道… …”他轻柔地安抚着怀中哭得一颤一颤的妹妹,暗恼自己回来得还是晚了。家中接连发生的事情早便让二太太容不下六姑娘,偏偏今日又出这样的事情,而他自己近来琐事缠身,虽总盼着妹妹好,却力不从心,一次次徒然看着她受到伤害。
二太太五指收紧,恨不得把六姑娘从霄三爷怀里揪出来以泄愤,这时候金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说太医已经为七姑娘诊断过了,七姑娘也醒了。无甚大碍,开了药方,已经着人抓药煎了,吩咐歇息几日便成,若日后有甚不妥之处再寻他。
二太太总算舒了一口气,金妈妈又道:“还有…户部尚书陌夫人来了,还带了莫小姐,说是——来向您赔罪,现下在西边花厅里。”
二太太禁不住冷哼一声,赔礼有什么用,索性太医说她的昀儿没什么事,否则… …
“太太,”六姑娘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道:“既然七姑娘已无大碍,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雪珠带回去?还有欢喜,您罚也罚了,至于那姚妈妈一干人也暂随她们去,改日有时间了您再慢慢审问不迟。”
“你——”二太太怎么想轻易同意,可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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