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房子的事
争荣到丈人家拜年还没回来,他母亲在家,一见我迷着眼打量了半天:“你,是不是照冬?”我叫了声婶。“眼不行了。雾得很,跟瞎子一样。”她把我让到厦里,给我网手里抓果子,“你妈也回来了?”“嗯。”“媳妇和娃也回来了?”“回来了。”“好好好。”
“你老三的房说到头没有?”“啥?啥说到头没有?”“年前不是说土地局寻事,挡住不叫盖?”“挡住不叫盖?为啥挡?”“都挡哩。谁家盖挡谁。就是要钱。”我正要细问,婶子说:“争娃回来了。”我竖起耳朵,外面没有动静,就说: “没有呀。”婶子说:“摩托响了。”她一说,我才听到真有摩托声。争荣一家四口挤在一辆摩托车上进了大门。我和婶子出了厦。换巧一见我:“好呀呀,咋是你?”争荣说:“红社说你早都回来了,钻到屋里也不出来。”孩子俩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我帮着把她们抱下来。“咋回来到这时候?”我问。换巧说:“你问他。见酒就没命了,喝得刚睡起来。”争荣把摩托支好,对换巧说:“去把咱厦里炉子抽着。再洗上一盘子苹果。”一会儿换巧端着一大盘红富士进来。我问:“这么大。咋不卖?”争荣说:“我下辈子说啥也不托生人了。”婶说:“大过年的,嘴里胡说啥哩。”我把苹果盘子挪到她跟前,她一张嘴,摆摆手:“牙不行了,咬不动了。”争娃接着说:“真的,托生个鸟鸟比人都强,也不做这么多难。”争荣边洗手边说,“前几年叫种烟哩,挣死争活盖烤烟楼哩。过几年没人收了。烟种不成了,又说咱这土质好,栽苹果没麻达,又买资料又搞培训。苹果成了,南方发大水,路冲了,又没人要了。你说这到底做啥好?我还心想这辈子就守着这个果园,没料还是靠不住。那天我一个人坐在沟埝埝上,看一伙雀雀飞来飞去。心想这人确实不如雀雀,雀雀也没这么多熬煎。”
换巧说炕热了。争荣起来:“走走走,今黑不回去了,好好谝谝。”
到了争荣厦里,我没上炕,说还有事。“你这甩手掌柜的,回来净吃哩,还有啥事?”争荣给我烟我挡了回去,他塞在自己嘴上,说,“唉!咱这一朋就我命不好。看过来看过去只有我枉累。我大死的早,我妈病病身子,也没个人帮。那天我和你老二谝哩。我就说,这几年你弟兄几个全凭你大了。你大在屋里照看着不说,地里活全做了,你和照丰才能一景在外面打工挣钱。要不是你大,屋里这事那事,在外头心哪能一景。”
争荣把苹果盘子往我跟前推:“咱俩要不喝两杯?你甭嫌我酒烂。”“改天吧。红社不是说约个时间到他屋里坐坐。”“明黑。都到我这儿。”“行。”换巧把茶泼好了,又让我坐炕上去。我说真的有事呢。争荣说:“你是不是哄我哩?你能有啥事?”“我老三房子你知道咋回事?”争荣扭头看着换巧,问:“照丰房子咋了?没听说有啥事。”换巧说:“好好的么。咋了?”“别装了!你妈刚才都给我说了。”
争荣低下头,又抬起,嘿嘿一笑:“其实我觉得这没啥。红社也给我叮咛了,说你大叫都给咱这一朋安顿一下,房子这事甭叫给你说。说是过年哩,叫你跟媳妇都高高兴兴的。”“到底咋回事?”“具体我也闹不清。反正盖房的都罚哩。去年年跟前咱村一共七家子,都叫罚了。人家把钱一缴都叫盖了,就你兄弟没叫盖。”……
照丰一个人坐在院里拿瓦刀抠着旧砖上的水泥块。我走过去说:“也换个大点的灯泡,看见看不见?”他回过头,立起:“没事。”他扔下瓦刀,抹掉手套,“到厦里。”“丽芳哩?”“陪我姐在那边打扑克哩。”到厦里他把炉子抽开:“你坐炕上?”“不坐了。房到底咋回事?”他扑挲了半天头发:“没事,都说到头了。你甭管。”“我咋听说人家把罚款缴了都让盖了,咱咋给挡住不让盖?”“是后巷寻事哩。要叫把墙往里存哩。”“存就存点,宽点窄点还不都一样住?安安宁宁把房先盖了。”“要是开始叫存,我肯定往里存。关键是把地基都打好了,墙都砌对了,梁都凝固了,没法改动了。”他吸溜了下鼻子,“土地所这伙就是这样闹哩。盖半截了才来挡,好要钱。”“钱都给了,土地所咋还挡?”“现在不管土地所的事。土地所叫咱把村上安顿好,只要村上没人再寻事,你就盖你的,他的不挡。”“罚了多少钱?”“都到头了,协议也签了。初六就盖。”“到底罚了多钱?”“你甭问了,都到头了。”“多少?”“……一共,两千。”“两千?”“人家说等房盖成了,按实际超占的面积最后再算,多退少补。”“超占?咋超占了?”“是按土地证上尺寸,就是宽了一米。”“咱这是老院子,又不是新院子。咋能超呢?”“我也弄不清,反正就是不符。”“那你没问大咋回事?”“大也也说不清。都二十多年了。”看我纳闷,照丰就说,“都已经说到头了,没事了。”“我主要的意思是,大脾气急,心小,年纪也大了,甭再叫跟上着气。存就存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房盖了就对咧。”“我知道。所以他罚两千我就给两千。只要把房顺顺利利盖了,大和妈不要跟上着气,他再要两千我还给。”“钱够不够?”“够咧够咧。”
初六,母亲一大早把饭就做好了。我和彩琳只吃了两口。照永和改兰提着包,照丰抱着睡得还没完全清醒的芮锐。车都坐满了,父亲在给我们占着座位。她知道彩琳晕车,还占了司机旁边那个位子。车主一见我就说:“你大昨黑跑来问车几点走。说你媳妇晕车,叫我给留个坐。还不放心,一早又跑来了。我早上起来一开门,见他一个人立在门口。咋,你妈不去了?”“嗯。”
母亲说过年芮锐也能送幼儿园了,天也慢慢暖和了,她不想去了,家里这么多活,照丰还要盖房子……
车还在等人。我让父亲他们回去,天冷。看他们走了我才上了车。照永转了圈又回来。车发动了,才给彩琳说,他把票买过了。
到了县城,我们等倒换的班车。我拿出手机,先给余书记打了个电话,然后给吕经理打,他好像还没起床:“谁呀?”“我,照冬。”他打着哈欠:“芮经理。年过的好!”“你也好!”“我老毬样。有啥事?”“也没啥事。我今天回去,给你打个电话。”“单位也不忙,想呆就多呆上两天。”“屋里也没啥事。”“要不叫个车去接你?”“不了不了。班车很顺。”“芮经理,你知道不知道?这一伙初三都上班了。”“咋叫初三上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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