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父亲出去做工了
早上放学回来,就见妈妈在门口和建西他大争执。原来队里决定让父亲到滩里打石头。母亲不愿意,说去的都是小伙,就我父亲一个成家的。说建西他大:“他和你年级大小一样,你咋不去?明明知道我娃还都小,升堂再一走,我该看娃还是该下地?”建西他大毫不示弱:“有本事生,就有本事养!队里又没叫你生那么多。”母亲气得:“你多还是我多,我多才三个,哪个不要脸的一下就是半打。”建西大说:“你骂谁?”“我想骂谁就骂谁。他谁做事不公我就骂谁。”“你今日再骂一句!”“甭说一句,十句我都敢骂!”建西大举起手掌,我赶紧跑过去把母亲抱住,仰起头咬牙瞪着他。旁边人就过来劝。正劝着,父亲回来了,就让母亲往回走,说她爱多管闲事,啥都管不到向上。
父亲回到家里说:“对着,他先跟我商量了,说叫我去,说再没人了。我也想了,做工一天三顿管饭,工分又高。也不光我一个,三魁还寻的要去哩。”“人家三魁是自寻的。咱哩?总不能一遇到脏活苦活头一个老想到咱。这不是欺负是啥?酉生和锁娃,是没你粗,还是没你高,他咋不敢说人家一句?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没说错一点。”“他欺负啥么?你再少胡寻思。”“我胡寻思?为你这软绵,你知我受了多少气?现在把娃也骂得跟你一样,这个欺负那个欺负。”“谁欺负了?娃娃家,亲兄弟在一块都打架哩,更甭说门前人了?再说,打能把日子过成?都打去了,还上学学那本事做啥?”“你这一走,三个娃咋办?人家三魁还有个当家人。”“婆不是照看得好好的。”“你这一走,一天三晌不就给婆搁实了,连个喘息的空都没有。我婆都八十岁的人咧,小脚站都站不稳,能引得了你娃?再栽出个烂子,我咋给我爹交代?”父亲宽慰说:“大门一关,就叫他在院里耍,能闹个啥烂子?”
母亲领着我到外公家。一听,外公外婆和姥姥都说:“搁这儿,就搁这儿,能看得了。”
姥姥眼睛老疼,买不起眼药,就拿葱汁往眼里点,我都给她点好多次了。
傍黑一放学,我就去外公家把丰丰接回来。有时队里开会,开得迟了,我们仨就坐在门墩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母亲回来把我们一个一个抱回去,把饭做好,又把我们摇醒。
父亲去很远的地方做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母亲既要下地,还要做饭洗衣服,中午有一会儿空还要织布,给我们纳鞋缝衣服。有时实在太累了,就说我们仨:“我真没福气,一要一个小子。有个女子大了也能替我做个啥。”下午放学,看门锁着,我就从门槛底下钻进去,把院子扫了,第二天早上母亲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晚上,我躺在炕上正迷迷糊糊的,听见父亲说话,一睁眼,果然是父亲回来了。我一骨碌爬起来,父亲过来给我把棉衣披在身上,卸下包,先取出个黄棉帽子,往我头上一戴。母亲说:“好看,就是有点大。”父亲说:“这是最小号。”我从被窝出来,凑到镜子跟前。母亲一拍我的光屁股:“照啥哩照。赶紧进被窝去。”母亲把帽子从我头上摘了,搁到箱子里,说:“过年再戴。”父亲又取出一包东西,用手巾裹着。他把手巾解开,是两条夹着肉片子的杠子馍。父亲拿出一条,给我掰了一半,说:“还不太凉,能吃。”母亲说:“把永永和丰丰也叫起来。”父亲说:“他俩睡着了就甭叫了。”父亲问母亲吃不?母亲说:“我不吃,刚喝了汤,饱着哩。”说我:“你爷爷手里偏你,你大现在还是。”我吃完,父亲掏出手巾,给我擦了手上和嘴巴上的油,让我躺下,给我把被子掖好。母亲就问父亲吃了没有?父亲说:“你给我倒碗煎水泡点馍。”母亲到厨房把电壶和玉米馍端来,父亲泡了一个,搁了点盐和辣子,坐在炕台上吃。吃完把包和手巾一拿,又下滩去了。只要一会餐,父亲就把好吃的连黑赶完送了回来。
早上到了教室,班主任进来了,胳膊上缠着黑纱,胸前还别着一朵小白花,眼睛红红的。她用十分悲痛的语调对我们说:“告诉大家一个万分沉痛的消息,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逝世了。”老师哽咽着,掏出手绢擦拭着眼睛,“从现在开始,课程临时停上,学校安排举行悼念活动。”一听说毛主席逝世了,我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谁当毛主席呀?”我们到校总务处领了竹竿、浆糊、白纸和绳子。数学老师也来了,明显也哭过。她手里拿着个大大的“奠”字,墨汁还是湿的,她不停地吹着。班主任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叫上来帮着扎花圈。虽然还不明白悼念活动是怎么一回事,可一听说不用上课,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可一看老师那样,也不敢出声。
扎花圈时,老师还在不时地擦眼睛。我们用白纸条把竹竿缠好,然后老师把它们扎成大大小小的圈,最后再绑到一起。数学老师用白纸扎了好多花系在上面,又把那个奠字贴在正中间。还有字,一边写的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永垂不朽”。一边写的是:“一年级乙班全体同学敬挽”。
做好后,挂在前面黑板旁边的墙上。
班主任安顿我们回家每人做个黑纱带在左臂上,一周内不能卸。接着让我们站在过道里学鞠躬。她说:“两手下垂,中指紧贴裤缝,两脚成立正姿势,双腿并拢;弯腰时腿不能打弯,然后上身朝下弯90度。”班主任背朝我们做了示范,然后让我们照着做。她开始喊:“一鞠躬。”我们就学着她的样子弯下腰去。我前面一个男生站立不稳,头差点撞前头女生的屁股上,我刚想笑,急忙捂住嘴巴。好多同学都看见了,教室里一阵切切声。接着就听老师:“二鞠躬。”
社员们也不下地了,父亲也放假回来了。父亲回来时母亲在仓库扎花圈。我赶忙撵到仓库:“妈,妈。我大回来了。”旁边的人打趣母亲。母亲把手里的纸花做完说:“我先回去看看。”那些人哈哈笑着又打趣她。路上我告诉母亲说老师叫做黑纱,母亲说:“黑了就给你做。”
大队高音喇叭天天放着哀乐。
学校每天都要把我们集合起来向毛主席遗像鞠躬。每次我总是不由得想那个同学,便忍不住想笑,为了掩饰,人家起来我还在那头低着。
七天后,学校把各班的花圈集中起来,鞠躬之后就一起烧了,接着就开课了。黑板正上方除了毛主席的像外,又贴上了华主席的像。那时我可真幼稚,以为都叫毛主席呢。
粉碎王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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