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肖阳景大概知道岑林山被任命为县长了,忍不住对他说:
“岑县长,说句难听的话,这两瓶茅台酒是我好容易才得到手的。我想托人带回山东老家,显显我的孝心,让我爱喝酒的父亲也尝尝鲜。上次,省军区的司令员到军分区来,我也舍不得拿出来给他喝。这次是你来,我敬佩你的为人,所以才拿出来……只是,太少、太不成敬意。”
这时候的岑林山这才晓得,这样好的酒是不能任人随便喝够的,更不能像便当酒那样是装家里的大龙坛里,任人随意去舀的!这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另一桌上的那一瓶茅台酒,那一桌人全是来陪他们的军人,他们不用大碗喝酒,而是用小小的酒盅,敏感的肖阳景看到了他的眼神,于是对另一桌的干部说道:
“二连长,把你们的酒瓶拿过来!”
二连长就乖乖地把那剩下的半瓶茅台酒,递到了营长的手中。肖阳景将全部的茅台酒,倒进了岑林山的大海碗中。当岑林山又喝上了会使人上瘾的、飘飘欲仙的茅台酒时,回味起肖阳景刚才说过的话,心里不禁暗暗地想:这个肖阳景把他当县长看待,把孝敬他爹的茅台酒也拿来敬他了,把他当成兄弟看待,真够朋友,真讲义气!
于是,岑林山也乘着酒兴,对肖阳景说,你既然够朋友,讲义气,你进双溪坪只要记住暗号,就可以随便进出了,至于他说出暗号没有,他记不清了。直到他被枪手们扶到露天公审大会的主席台上坐着,他还是一身的酒气,不停地打着酒嗝。这时,斗争大会已经开始一些时候了,他没有看跪在前面的、背对着他的地主和兵匪,还沉醉在剿匪部队对他热情的,隆重而奢侈的招待。这太给他脸面,太荣幸,就像肖营长讲的那样,双溪坪游击队和亲人解放军,从来都是一家人,是十个不能分开的手指,对这样的亲人还有啥见外的呢?
这个叫人蔫卵的茅台酒不上头,不烧心,还叫人飘飘然,眼前是一片的昏糊,他闭上了眼睛,只差没有发出鼾声和流出梦口水。新政府开斗争大会的程序,哪些人发了言,哪些人诉了苦,这些罪大恶极的兵匪和地主究竟对上寨人犯下啥罪,飘飘欲仙的他真的没有听到。直到十几个被点了名的兵匪和地主,一个个被押到了主席台一侧的坡地上跪下,他才被阿松和干柴棍摇醒。
他睁开昏糊糊的眼睛,刚好看见了上寨寨老被五花大绑地从他面前经过。上寨寨老想停下来和他说话,却被民兵强行推走了。这时的岑林山,才有些酒醒了,他看着上寨寨老就跪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就听到了一声哨响,一排枪响了,一排的兵匪和地主也都东倒西歪的倒了下去。他这时吓得醒酒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叫枪下留人!
可是,和他有着挂角亲的寨老却没有倒下,还侧过头来与他真真实实地打了个照面。那眼神好像获得了赦免的人,闪耀出一道欣慰的深情的光亮,这光亮如此地耀眼,像流星,像闪电!他以为清匪部队晓得他与上寨寨老是挂角亲家,看他的面子放饶他了,只是陪陪杀场……他的屁股已经离开了凳子,想上去为上寨寨老松绑。
岑林山刚起来,只听又一声枪响了,上寨寨老的头颅开花了,鲜红的血肉、雪白的脑浆、飘飞的黑发……随声四分五裂地溅射开了!这情景,与他对着国民党士兵的后脑勺开的那一枪一样,四分五裂溅射的血肉永不消逝地、不停地在他眼前溅射着……他好了三年多的呕吐病这时又犯了,他一阵的恶心,接着在主席台上,把喝进肚子里的茅台酒“哇”的一声,吐了个精光。好容易吐完了,吐得胃疼痛不止后,岑林山啥也不说了,也不管肖阳景在他身边说些啥,就带着他的枪手、游击队员逃一般地离开了上寨。
岑林山回到双溪坪后,昏昏糊糊的睡了好几天,醒过来的几天里,他软趴塌稀的没有一点力气,不晓得是上寨寨老的阴魂在缠他呢,还是那个被他枪击的士兵的崩溅的脑浆在作祟,他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一端起饭碗就呕吐,一见血肉就呕吐。
岑林山此时最清楚,有些耻辱是永生都不能对人提谈的,是见不得天日的。这样的耻辱哪怕是对自己的朋友和兄弟提起,也是对朋友和兄弟的伤害和侮辱。这牵涉到枪手的荣誉,他若是当着枪手提起这件事,管他是恶人和国民党士兵,都一定会遭人笑话,会被枪手认为太不厚道,太歹毒。你要置人于死地可以,但你不能不让人看你一眼,从背后开枪啊!那天,当他用枪抵着国民党士兵后脑瓜的时候,那人已经告鸡(屈服)了,也认皇了,叫他把枪放下,他也放下了,他咋……扣板机了呢?所以,他仅有的一次杀人,尽管这样的杀人在今天看来是光彩得不能再光彩的行为,更是自觉革命的行为,英雄的作为,但对一个枪手来说,这样的杀人是一辈子都让人蔑视的。这样的杀人也是一辈子都让枪手抬不起头来的,龌龊得很,所以会呕吐不止。
“孽债啊,孽债!”
——岑林山骂着自己,他不该去参加这样的斗争大会。
这部作品通过英国生物学家的视野,带领读者进入神奇贵州。那里有原始的树葬、抱姑娘、神判、裸拜、甚至有善待母兽、孕兽、幼兽的环保习俗!亨利与山民一起反抗过国民党人的血腥屠杀;土地改革初期,土匪头与地主婆戴敏一起逃进这一山区,山里人与政治家鄢正甫,演绎了一场有关和谐与对抗的精彩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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