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洞

    看不见的山，就不一定没有山，同样，看不见的人，也不一定没有人。这一点，成东行在心中是非常确定的。

    因为他吃过这上面的亏，并且吃这种亏还不止一次。且每一次都足以致命。

    若非他的命好，若非他有一个护徒的好师尊，他相信他在第二次吃这样的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不但是个死人，可能还会消失。

    消失有时候的意思，就像是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样的没了。

    没了，确实是没了，魂消魄散，肉身化作虚无。仿佛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成东行这个人一样。

    还好现在他还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他也还不是一个死人。

    不但不是死人，只怕他现在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还要好。

    这是因为在他生存的这个空间里，所有能见到他的人，除了称呼他的名字成东行之外，还对他有另外一种称呼。这种称呼不但辉煌，而且意义更是深隧远长、令人生畏。这个称呼就是——仙人！

    仙人这种称呼，从某种意义上讲，代表的就是长生不老、无所不能。

    这两个因素，如果能得到其中任意一个，都足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而在绝大多数时候，它们所改变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一片区域，更甚于一个国家的命运。

    所以仙人这种称呼，不但是所有脑袋正常之人倾其一生的狂热追求，更是多少代知道这个称呼之人的梦想与愿望。

    然而可惜的是，想要拥有这个称呼实在太难太难，它不但要求追求者的身体必须达到一个个近乎不可能达到的苛刻条件，更要求一个人的命运中还要具有那种在没有任何外因之下，上刀山、下油锅而能毫发无伤的运气。

    运气，一种只知其名不知其形，玄之又玄的东西，许多人在思维深处甚至都不确认它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种不确认存在的东西，又有几人能拥有？

    还好成东行拥有了。

    在他第一次吃亏的时候，他就已确定他拥有了。在那种情况下，以那时他的条件，还能有以后的故事发生，如果不说是运气，也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还记得那年成东行刚好十六岁，那一年在年历上说，应该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朝第三位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二年秋天霜降之后的第七天。

    七，在《易经》卦象之中为变数，是离卦，卦意为突如其来。

    突如其来，不意之举。

    那一天是个阴天，没有风。天空青色中隐隐泛着一层黄，看上去怪异而惊心。空气像一张巨大的被水浸过的棉被，潮湿而压抑。呼吸一口就会感到如拉扯般的沉重。

    这样的天气，在海边生活了已有十六年的成东行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时间足够，出海捕捞的话，将会有极为丰厚的收获。

    时间足够，就是赶在风雨到来之前的这段诡异的平静期。

    平静期，是风雨的成形期和接引期。这段时间可长可短，变化无常，如来去无踪的鬼魅之影般没有人能够提前预测。所以这段时间又被人称之“见鬼”或“撞鬼”。

    在见鬼期出海，就算这片海岸最有经验的渔人，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收获，甚至对自己的安全回归，也只有五五之数。因为一旦风云突变，这看上去温柔平静如少女般的海面，会突然间变成能力足以撕天裂地、翻江倒海的怒龙。并且绝不仅仅是一条，而是百条、千条、万条……

    在这个时候，个人的力量渺小到足以可以忽略不记。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对比下，如果还想要生存，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躲避、躲避、再躲避。

    如果已无法躲避，那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这条路就是——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自己将生命的主控权完全丧失，完全丢弃。这样一来，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也就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不过有弊的一端也就必然有利的一端。

    在见鬼期出海，只要心不太贪，把握好正确的时间，不但可以顺利返航，收获也是相当诱人的。

    因为在见鬼期这样诡异的天气里，会使海水缺氧，致使许多深海鱼类浮游到浅层水面吸氧。这样鱼在海水中的密度就会大大增加，一网下去，收获会是平时的好几倍。

    当然，缺氧是现代人的说法，在汉代可没有这个名词。那时候，他们只知道在见鬼期会“翻海”。

    “翻海不捕鱼，枉为海上人。”

    成东行所在的这个海边小村里，没有一个是被别人称之为“枉为海上人”者。这里面的原因故然有做人的颜面问题，然而更多的，却还是生计使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无论山或水，你若想靠，你就必须要付出劳作。不劳作，纵然将你放在一座金山面前，你也只能等着被活活饿死。

    没有人会愿意饿死，所以，当人们发现了天气是见鬼期后，许多人就毫不犹豫地拉出了他们出海的工具。

    十六岁的成东行当然也在这群人之中。

    十六岁，本不应该是在见鬼期出海的年龄。因为这个年龄段无论是体力、智力、经验和意志，等等，和成年人相比都还要差上一些。而在见鬼期一旦出现意外，考验的就是一个人在这些方面的能力。所以在见鬼期出海的，往往大都是些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间，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青壮年男子。

    然而成东行却有他必须要出海的原因。

    成东行两岁时，父母在一场春疫中去世，然后他就被村中的一个孤老人收养。不过孤老人在收养他时就已六十多岁，步入风烛残年。所以在五岁时他就已成功地捕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条鱼。这一点，他比同龄人至少早了三年。

    十三岁的第一个冬夜，他潜水六个时辰，杀死了一条比他本身重四倍有余的小鲨。

    鲨是海中之王，其凶残与狠猛比森林中的狮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想要将其斩杀，更是难上加难。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人在森林中可以自由呼吸，而在海中却不能。

    也就在这一年，孤老人走完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步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送走孤老人，成东行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儿。而做为一个孤儿，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那怕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都需要他自己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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