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忠哥呢?我和从前的忠哥一个样啊!”
张炎也感动地又捏紧了张忠的双手,这时才说:“刚才,你几次问起勇哥的情况,我没有回答你,那是因为……我只清楚你的过去,并不清楚你的现在!假如……勇哥是……劳改犯,你也想……见他?”
石仕达听到后不禁一惊,张勇咋就成了劳改犯了呢?他是军队干部,是个党员,咋能去劳改农场里去见一个“阶级敌人”呢?于是,他沉默了……
张炎明白张忠犯难了!他知道部队里要提拨一个军队干部可是要查祖宗三代的呀!张忠这样的连长,在这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年代里去看当了“犯人的兄弟”,这可能吗?现在,别说是张忠这样的军队干部,就是张炎要去看望张勇,杨老伯和王妈怕会牵连、影响到他……也会生方设法地阻止他去的!即便他坚持要去,也是使用杨老伯在派出所开好的证明!那个年代没有身份证这种玩艺,有了公安机关、派出所的一纸证明,你就啥事都好办了!
石仕达问道:“张勇犯了啥事?”
“不服从管制……此外,还拿错了别人的一条裤子。被判了四年。”
“这也判四年呀?”
张炎说:“还算轻的哩!雨果《悲惨世界》的苦役犯冉.阿让,只偷一个面包哩!”
石仕达又沉默了!张炎把话题转到了杨老伯身上,问张忠: “忠哥,你忌恨杨老伯吗?”
石仕达听到这里,眼圈一酸,泪水就淌了下来……他便使劲地咳了咳,让已经哽咽的喉头松弛开来:“那年是我最想见到家人的时候。我离开家都一年多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亲人的面了!可是,杨老伯在送我上车时,就对我有言在先,要我恪守誓言!”
“杨老伯对你……说了啥子话?”
“他……他说,说……从今往后,你是啥名字,好不好呀坏不坏呀,他一点也不想晓得。你也一样,你没有过这一家人,他们是苦是累是死是活……你也一点不用去想!你只管好好地安心实意地去读好你的书。从这客车开走之后,心里就再不会有你了!去吧,记住你是个男人,记住你若是吐露了一点点真情,泄漏了一点点天机,给我们来一封信……你前途的好坏我且不说了,那为了你填写了假名字假成份的班主任老师,他可就完了!这是会把人往死里推的事啊,忠儿!”
说到这里,石仕达的心更酸楚了,泪水终于簌簌直下,他没有擦泪水,随泪水流淌着……他为在十二年后,能对他最信任的兄弟说心里话和真话,能敞开心扉地痛哭流涕,他感到的是安慰和倾吐,是一种释放和解脱!他继续说着:
“……其实,我也清楚杨老伯是个恪守誓言的人,完全是为我好、大家好!那个年三十夜……炎炎弟弟,我连梦里常常梦见的六广门体育场……我也不敢去啊!我只敢爬上东山的崖壁上,在那里我望见了我们家的小院,我朝着你们大声的喊:杨老伯——!王妈——!张炎弟弟——!张勇弟弟——!我想念你们!想念你们呀!我喊了一遍又一遍,哭了一遍又喊一遍……把嗓子都喊哑了……”
说到了这里,石仕达又说不下去了……张炎的泪水这时也不禁夺眶而出。他的心被强烈的痛苦折磨着。他让眼中的泪水滴落在张忠的手背上,惨然地说道:
“忠哥,这事你怪不得杨老伯!”
石仕达的声音也异常的低沉:“那时……我真的还不太懂事,只认为杨老伯做事太绝……太绝了!你想,贵阳城的三十夜,下午四点钟左右,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家家户户在团聚的年饭前都要燃放炮仗……我站在东山垭口上,看着各家各户都燃起炮仗,那一缕缕爆竹的青烟,仿佛在召唤我快快回家去!我一千遍对自己说:我不能回去!我就在这里等待你们!――我晓得毓秀路的娃娃们,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要来爬东山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和张勇弟弟!可是,眼看天快黑了,我又对自己说,回去吧,只要不被人发现,杨老伯咋可能撵我出家门呢?你要去对比亲爹、亲妈还亲的杨老伯、王妈说:忠儿来……来给两个老人……拜年……来了!”
张炎听到了忠哥的嗝噎声,把石仕达抱的更紧,泪水又一次涌出……他哭着说道:“忠哥,那天我和勇哥,有意把年夜饭往后拖。天黑了,你来了……你敲朝门……勇哥和我坐在饭桌上,眼睛都放光了!――我们打过赌的,相信一定是你回来了!我和勇哥都不约而同一齐喊:呵,是忠哥!我们的忠哥!”
张忠这时哭得心都痛了:“可是……可是,大门只现了一条缝,我刚把带来拜年的一瓶匀酒伸向杨老伯,刚叫了声‘杨……’他就一把将我推倒,说,‘你快滚吧!’”
夜,真正的静了!那停在紫林庵“保皇派”总部门前的宣传车,与“红卫军”的宣传车也吵累了,终于停止了吵闹……没有了任何喧嚣的夜,这时宁静多了!
张炎好一阵才道:“过去看来,杨老伯做事太绝了;今天看来,杨老伯却是独具慧眼!忠哥,否则你也就没有了今天,就成不了个带兵的连长!我这话……没有说错吧?”
可是,石仕达却说:“可是,我是人啊!我不能……说一辈子的假话……我不能靠谎言生活呀!”
张炎这时告诉张忠:“忠哥,有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的伯妈,你的妈妈――戴敏……她……她和一个男人……或许……已经逃到了国外!”
张忠眼中一亮,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张炎这时说:“忠哥,这事只有杨老伯、王妈、我和你晓得!你就别去看勇哥好了,我可是困了,要睡、睡一哈哈……”
石仕达将床让给了张炎,自己就坐在沙发中,他久久地注视着沉睡的张炎弟弟,捏着张炎的手,一点倦意也没有。这一夜,他深思着,思索又回到了从前,想起了他那动不动就会给人下跪的母亲,又从母亲回到了张勇身上……
现代中国早已经抛弃那令人哭笑不得的“阶级斗争”及“出身论”学说,才把我们的社会引向了繁荣昌盛。可是,你若想知道一个地主崽读书经历及命运,这部书一定会给你力量与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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