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敏带着颤抖着的张忠和张勇,被李青山和两个民兵押进了一个偏僻的、快要倒塌的茅草棚前。李青山对戴敏说:
“你娘崽从此就住在这里,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
戴敏说:“村长,你不是不晓得。我被那死鬼逼得、打骂得一句人话都不敢说,我也是个贫农的女儿啊!你们这样对我三娘崽,不公平呀!”
李青山吼道:“地主婆,你和两个崽亲眼看见你男人被活活打死,你想翻案?复辟?说我们不公平不是想翻天吗?你信不信,我拿你去斗争?”
戴敏吓得急忙扯着张忠和张勇跪下,哭喊着:“我再不敢乱说了,你饶了我、可怜可怜我们吧!”
李青山这才消了气:“地主婆,你好生听我说,只许你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若你敢翻案,张云长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李青山带着两个民兵离开了窝棚,张勇哭着:“妈,我不住放牛人汪三都不住的窝棚!”
短短的几天中,戴敏便从一种苦难进入了另一种苦难,而她的两个崽,也被恐怖的惨像半夜惊叫醒来。她对张云长的死并不悲哀,也不痛苦,认为他是报应、造孽的结果。她和张云长的感情淡得就像清澈见底的花溪水。她唯一不满的是,让农民这样随便地处死一个人,这不合法,也不合理。她对她的两个娃崽说,你们听到了许多的女人的控诉,所有的人对你爹爹的控诉都在一个“淫”字上。在这个布依山寨里,你爹爹是个千家门前啼叫的骚公鸡,只要有他中意的女人出现在眼前,他就又昂脖子又翘尾,又煽翅膀又刨灰的。他坏就坏在他拥有房子和这许多的田地。田地都是亲戚白送的,他哪里晓得珍惜。他在他想要的女人身上花钱,管别人愿意不愿意,受得了还是受不了……这些山村的民风民俗,把她男人的好色推上了高峰。
她对她的两个崽说:“没有人会控诉你爹爹搞剥削。山里人自古以来都是没土地的向有土地的租地。更何况你爹爹租出去的土地比其他地主还少要一成,谁租到他的土地还要千恩万谢哩!你们爹爹的“恶”,是恶在他的“淫”上。”
要说偿命,单从你爹爹对你祖父的心狠手毒上,他就早该偿命了。这死鬼若是把他的钱全都花在城里的窑子里,或许这里的农民会拿他一点也无法。坏就坏在他还把他的情欲也洒在了山村的女人身上!岩鹰不打窝下食,兔儿不吃窝边草,这样简单的道理你爹爹也不懂!
从“宣判大会”开完之后,戴敏和她的两个娃崽,就被农会撵出了大院。除了身上仅有的那身衣裤,她便失去了一切!
这天夜里,她左一个右一个紧紧地搂着她的娃崽,两个娃崽也紧紧地搂着母亲。三个人睁大眼睛看着连门也没有、顶上的茅草还现出了一个圆洞的窝棚。在静寂的夜里,天上的星星在洞外一闪一闪,凉爽的山风欢快地从敞开的门灌进,又从那圆顶上穿出……茅草悉悉簌簌地不停响着,三个人躺在这霉味十足的稻草堆里,凄凉地胡思乱想。
这窝棚里只有一口砂锅,煮饭做菜都得靠它;更惨的是家中所有的粮食、衣物也被农会分光了,一粒粮食也没有给他们留下。过去和睦相处的人家现在谁也不愿接济他们。只吃了几天的野菜,两个娃崽就咋也熬不下去了。他们央求她道:“带我们到城里叔叔的家里去吧,带我们去吃一顿白米饭吧,吃一顿肉吧,妈妈!”
母亲呵斥他们:“没出息的东西!你爹爹死的那天,你们的叔叔不是也在现场吗?你们的爹爹说这里的土地是他家的,那地契也是他爹爹的名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他救命,他端坐在参观席上,放个屁没有?他是刚起义的国民党将军,过去也威风,现在也红火,他承认这些土地是他的,谁敢为难他?还有,你们长了眼睛就不看事吗?我们娘崽仨被赶出四合院时,他正和参观团的人参观我们哩!你们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也用眼神求过他,请他站出来为我们娘崽仨说几句公道话,他说了?他屁也不放一个,就装得我们与他一点不相干,把脸歪开……你们没长眼睛吗?”
其实,最让戴敏悲伤的,是她再没有脸面回到离这里只有十几里路的娘家去。今天这样的穷酸相,她咋也没有脸面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和少年时的姊妹们。她相信她那贫苦的父母也在土地改革中分得了田地,也明白娘家的人因为分得了土她,也要与她划清阶级路线。她们出现在娘家门口会影响他们,甚至害了他们!
可怜的戴敏本是从最贫穷的农户中走来的山村姑娘,而今,命运又将她重新抛进了贫穷和耻辱的境地中!可是,她认为自己从前确实荣耀和风光过,她满足地对她的两个娃崽说:“你们也别忌恨你们的爹爹,我也不会忌恨他的,我会一辈子都在感激他的恩德。你爹爹给我的风光、荣耀,我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清……这些风光和荣耀,是我们布依女人做梦想都不敢想的,是前辈人没有看见过的,下辈人也或许不会遇上的!布依女人要的是脸面,只有这样的一次风光和荣耀,就是给人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的事情。
戴敏死也不会忘记订婚那天,张老太爷亲自来了,是坐着洋车来的!他拄着拐杖,穿着丝绸的洋衫、洋褂……头戴博士帽,腰包里挂着金链金表……单是给她的定金,那用红绸包着的银洋就有五百块!五百块哟,那是几十亩田地的钱啊!别人家的彩礼,顶多送一条猪腿、几块布料也就了不起了;张家的彩礼是整整一头猪和五匹布料、绸料!你们永远不会晓得,张家的这些彩礼给她带来多大的荣耀和脸面呵!
提起迎亲的场面,戴敏的脸上立马会闪烁出瑰丽的色彩。那闪烁在眼中的泪水,很难让人分辨出是喜还是忧伤。她只有对张云长的感激,却完全忘记了他对她的虐待与摧残。她认为张云长有时候打她、骂她、羞辱她……那只怪她天生是个贫穷的布依姑娘,是个城里人耻笑的“苗子”!他娶她受到了汉人的讥笑,是出自她的缘故。他打她骂她对她不好也只是散散气而己。戴敏又说,她下辈子做布依女人,若是有这样的人要她,她还是会跟着他走的!
张勇从小要灵活些,这吃野菜的日子他是咋也经受不住了。一天,他悄悄地对张忠说,就算城里的叔叔家不能投奔吧,为啥我们不去花溪的外公、外婆家去呢?十几里路一哈哈(很快)去,又一哈哈就回来,去要些粮食回来,你说要得、要不得?
张忠听后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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