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富田事变之后的两年后。鄢正甫被红军战士从私塾里抓走不久,这消息传到家中,他母亲当堂就昏倒了。他的父亲那时正犯腿病,也晓得红军杀红军巳经杀红了眼啦。他兄弟家的大儿子在上井岗山开会时,已经被秘密处死了。正甫被抓去凶多吉少,一时急得顿足捶胸,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郭庆元从地里回来,听到这消息,这个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也吓呆了!她还指望明年鄢家来人,披红带彩地将她接过去……若是鄢正甫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她不顾命地跑到他家,依在他家的门框上,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鄢正甫的父亲要她到苏维埃政府去,去那里拦路喊冤,去把鄢正甫救回来!
她带着公公的重托,出现在苏维埃政府的门前,她哭喊着要苏维埃政府放了她的男人。她的出现还招来了一些学童的家长和乡亲,他们都为红军抓走了私塾老师而愤愤不平!
乡里人支持他:“妹子哇,你就在这里叫冤。”
有人说:“你男人又不是红军,哪会成了内奸?肯定是抓错人了。问他们,凭啥乱抓老百姓?”
“这些日子天天半夜又杀人了。留点神,担心半夜拉他出去杀了!”
郭庆元最听信的,还是这一句话。于是,她悲伤地守在苏维埃政府门口,啥人劝她回去她只是摇头,她死也不离开这里。
只才不到一天的时光啊,那天天刚拂晓,她刚迷了一会,就听到了她最熟悉的声音:“你们要把我带……带到哪里去?干嘛推我,干嘛推我……你们要把我……”
她清醒了,凉凉的夜半又陡增了一层凄凉。她不要命地扑了上去:“他是我男人,你们想杀他是不是?”她发出撕破宁静的惨叫,“红军要杀穷人的老师了!要杀老百姓了!我不……”
她死死地抱住鄢正甫的脚,一个战士上前来扯开她,她依然嘶叫不止:“你们不能杀他,要杀连我一起杀掉算了!”
一些百姓闻声爬了起来,在凄凉的夜里将两个红军战土团团围住:
在沉默中,有人在喊:“不许乱杀人!”
又有人在叫:“不许杀娃仔的老师!”
更有人在抗议:“你们杀自己人那么有本事,咋就不冲进城里去,去杀货真价实的国民党去?”……
苏维埃政府门口哄闹起来,负责肃反的领导人李韶九跑了出来,经当面询问后,也认为不该杀,于是当场释放了鄢正甫……而他的第二次冤狱,更是令人胆寒、伤心。
——那是四二年的延安整风。有人指控鄢正甫是遗留下来的特务成员,是暗藏在革命队伍心脏的敌人。他在为党的领导人抄写文件时,被突然撤换了下来,又被送往延安监狱。延安的监狱与富田的牢房没有什么区别,先审,后打。如果说在富田蹲牢房他不明白苦打成招的话,那么,经过快十年的革命工作,他更懂得了严刑苦打的残酷性。它非但伤害你的肌肤,损残你的筋骨,摧毁你的信念和意志,还叫你丧失人的灵魂和尊严。进入这里面的人,你的一只脚就已经跨进了阴森的地狱了。凭着富田事变的那一丁点儿经验,鄢正甫不能承认自己是“特务”,是特务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他忍受着没头没脑的残忍至极的暴打,愤怒中夹杂着呼喊,问打他的人:
“你们咋这样打人?”
拷打他的人说:“我们不打好人,专打坏人!”
鄢正甫努力地寻找自己的权利:“我是党员,是你们的同志。我清白得很。”
拷打他的人更有理:“清白?清白的人就不会到这里来!若果你真的是党员,哪有刚挨了几下就大喊大叫的?这样的懦夫,不是国民党是啥?”
他说:“我不是国民党。我叫我喊,是你下手太重……我生下来,爹妈也没有打过我。”
打人的说:“看,招了不是?穷人家的娃仔,哪有生下来没有挨过打的?你寻访寻访,哪里有没挨过打的革命者?”
他越是受不住,打人的人愈是怀疑,他们开始让他尝尝坐老虎凳的滋味,尝皮鞭烙铁的滋味……这时候的人,任你是钢筋铁骨,是老党员还是新党员,任你再坚强,信念再坚定,你宁可去死,也不愿意承受这来自于自己队伍中的毫无人道的折磨!意志早已被强力摧毁,仅有的信念也是那般的空洞。在呻吟中叫喊而挣扎的他,只得乖乖地承认问题了。别人要他承认什么,他就承认什么;别人要他写下什么供词,他就写下什么供词……当他写完供词后,对他施暴的负责人对他说道:
“你肯定是个百分之百的特务,你根本就没有党员的坚强信念。这里面最行的顶得住三天,你呢,”他看了看天色,“总共几个时辰?”
那时的鄢正甫气得咬了咬牙,心想,你来尝尝这滋味试试看,你真是一句不叫,不喊,我拿手板心煎鸡蛋给你吃!——哪有拿人的挨打承受的时间来判断人的?——草包一个!
……郭庆元前几天听信了别人的话,说他到外面执行任务去了。可是刚来的女文书说漏了嘴,她才相信一直拒绝同她成亲的“她的男人”,又被送进了黑暗的监狱去了。没有男人的女人便不是女人,她居然敢违背给首长烧饭、端茶送水的任务,三魂少了二魂地成天呆头呆脑地在监狱门口徘徊,任何人怎样劝说她回去干革命工作,她也无动于衷。转眼十几天过去了,她形容枯槁心如刀绞,一个首长的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她说道:“你也真是的,守着庙门不拜,跑在这里来有啥用?你每天伺候的首长就管他的事,你不去求他,死呆在这里求谁?”
为了鄢正甫,郭庆元真回去了。那天,正是延安的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各个部门的首长都要去礼堂跳交谊舞。郭庆元晓得首长在这天晚上最轻松,就精心地为他烧了几个菜,象往常一样地将饭菜端送到首长的饭桌上。当首长端起饭碗夹菜时,才发现她跪在他脚下没及时退出。他叫道:“你咋啦?还不快些出去!”
她抱住他的双腿:“首长,求你……救救我的男人吧!”
“警卫员!”首长一掼碗喊道。警卫员应声而入,要将她拖走。她还是死死地抱住首长的双腿:“首长,我晓得你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求你……求你了。”
大约是她喷红的、泪水迷离的脸颊;也许是这成熟的老处女的鼓鼓的胸部紧贴着首长腿部的缘故;紧张工作了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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