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肉剔骨的痛,如同以往,持续了整整一夜,四更天慕容麟去上早朝时,姚葭只剩一口若有若无的气。
身上是无处不在的疼。
她想喊,想叫,想哭,想呻吟,却连丁点儿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呻吟。泣是不成了,因为没有力气。哭倒一直没停,因为疼痛,还有委屈,泪珠子顺着紧闭的眼角不停地滚出来,枕头已然湿得不成样子。
除了那句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的“我恨你”,一整晚,她没再和慕容麟说过一句话,而除了“我更恨你”,慕容麟也没再说过第二句话。
两个人在暴风骤雨,电闪雷鸣间缠斗了一夜,然后,留下姚葭在榻上气若游丝,慕容麟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朝去了。
步出殿门时,慕容麟抬眼望了下天。
雨,还在下,不过已是极小,稀稀拉拉,有气无力。他深深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瞬间流遍了五脏六腑,昏沉的头脑也似注入股冰冰凉凉的山泉,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大概下了早朝,天就该晴了吧,御辇的帘子放下时,慕容麟想。
象征至高皇权的龙辇在蒙蒙细雨和微曙的天光中,很快消失在庆春宫宫门外。
慕容麟前脚走,芸香和另外两名宫人后脚就进了姚葭的寝室。
芸香捧着个朱漆托盘,盘中装了几件包括亵衣在内的干净衣裳,第二个宫人捧了个圆形的黑漆描金奁,第三个捧着装了半盆清水的刻花银盆,盆沿上搭了条白色的细麻巾。
三人先给姚葭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给她擦了头脸,最后,一人从后面抱扶着姚葭,一人捧着妆奁,而芸香则利落地将姚葭一头已然乱成飞蓬的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有形有款。
姚葭象个没有生命的布偶,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地任由她们摆布。
收拾齐整,三人一并退下,不久,芸香一个人端着一只托盘又进来了。盘里放着一碗米粥和几碟清淡小菜,粥里插了柄与粥碗同色同材的小勺。
姚葭先前已被她们摆成了半躺半靠的模样,这时,芸香把托盘放在膝上,拿起勺子,从里外皆红的朱漆碗里舀了勺白米粥,撮着口,轻轻吹了几下,方递到姚葭嘴边,“娘娘,用些粥吧。”
仿佛没听见,姚葭只是两眼发直地直瞪着某处。
芸香眨了下眼,把本已轻柔的声音又放柔了些,继续哄着,“娘娘,多少用些吧。这米是前日新到的万昌贡米,全天下最好吃的米。”
她用勺子轻触了下姚葭的嘴唇,想让姚葭把嘴张开,“奴婢以前听一个御厨说过,这米金贵,全天下就只有万昌这一个地方产,而且呀,全万昌也只有两亩多的地方能产出贡米来。这次来的贡米,除了陛下,就只有陆太妃和您得了些,其它宫的娘娘们,就是想吃,还吃不着呢。”
这回姚葭有反应了,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芸香的脸上。
“芸香,”盯着芸香静静地看了会儿,她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芸香一怔,有些不自然地挤出丝笑容,“娘娘自然是娘娘。”
宫里都说这位姚娘娘来路不正,更有人说这位娘娘和先前那位罪无可赦的主儿,象到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也觉得象,不过又不全象,气质不象。
那位冷得象块冰,离着多老远就能把人冻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位怎么瞅,怎么象只惶然无助的小猫崽子,她想如果这位娘娘真是只猫的话,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摸摸,拍拍。单瞅着她那失了心的眼神就怪让人心疼的。
姚葭虚弱一笑,“你知道陛下给我吃的是什么药吗?”
她知道慕容麟对芸香的看重,也知道芸香定期去乾元宫汇报之事。
芸香盯着碗中莹白如玉的米粥,“奴婢只知娘娘吃的药叫‘忘尘’,至于所治何病,陛下从未对奴婢说过,而且,”她顿了顿,“陛下还曾命奴婢交待下去,不许咱们庆春宫中里的人将咱们宫里的任何一件事,尤其是娘娘吃药这件事,说与其它宫人知晓,违者立斩。”
慕容麟的确从未对她说过“忘尘”究竟是治什么的,也从未说过姚葭所患何病。不过据她私下分析,这位看似不大受宠,实则宠冠后宫的娘娘可能有些轻微的癔症。
可不吗,白天经常性地发呆,夜里隔上些时日便要惊乍狂呼,更出格的是昨晚居然在陆太妃的芳辰庆宴上“发起了疯”,试问心智正常之人,若非吞了熊心豹子胆,谁敢在陆太妃的芳辰宴上仪止全失地大呼小叫,不是发癔症又是什么?
所以,她偷偷想,这“忘尘”大概是安神醒脑,专治癔症的。不过,又不大确定,因为觉得“忘尘”的效果似乎不大好,姚娘娘吃了还是发呆,还是作噩梦。
姚葭直着眼睛盯着芸香,“芸香。”
“哎。”芸香柔声轻应。
姚葭轻声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名字和身份可能都是假的,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偶尔想起些可能和过去有关的事,还要被人逼着忘掉,你会怎么办?”
芸香的心砰的一跳,难道真是那位?瞬间,一大堆该冒的,不该冒的想法顺着那声砰然的心跳汩汩地冒出来,不过,表面上,她依然滴水不露。
“若换了奴婢,”她垂下眼,看着托盘里的吃食,“奴婢会认命。”
“认命?”梦呓般咀嚼着这两个字,姚葭凄楚地笑了,“偏偏我不认命。”眼中竟是又泛出了点点泪光。
宫庭之中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越多,对知情者越没好处。眼见姚葭言辞愈发充满玄机,芸香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她希望姚葭最好能马上闭嘴,或者变换话题,这样的话题,不是她一个小小宫人可以妄加评说的,退一步讲,就算只是听着,也已是大大的不该了。
芸香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室外响起一声通禀:步云宫的卫淑仪前来拜访。
卫淑仪?姚葭困惑地望着芸香,被“忘尘”清洗过度的大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记忆之中并无一位姓“卫”的淑仪,倒是记得有位姓韩的淑仪,长得清丽动人。
芸香赶紧解释,“这位卫淑仪是陛下三月间新选的七位秀女之一,姓卫名瑾,今年十六岁,父亲是卫鲲卫太保。进御后,被陛下封为淑仪,现住在步云宫谦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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