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还没回过神来，外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但并没有什么叫喊声。方寒一阵风似的就到了舱口，往外一看，便缩头对我喊道：“呆着别动！”就看见他抓住一只伸进来的黑袖黑绑手，把那手轻轻往自己这边一拉，他整个人顺势跃到外面，身轻如燕。那个黑色的影子也随之被甩到了外面。
呆在这儿？开什么玩笑。我冷哼一声，紧跟着跑出舱口，刚把头探出去，就正好看见艄公被一个黑衣人捂着嘴巴扔进了河里。我想起刚刚说的方寒被打晕，谋财害命就，忍不住笑了。由艄公激起咕咚一声的水花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忽然，感觉日光被挡住，一个黑影笼罩在我头顶。我抬头一看，一个黑衣人正凌空向我直直劈来！眼看他那条灌住了全身力量的右腿就要将我的天灵盖砍成两半，我不慌不忙地侧身一闪躲了过去，伸手轻轻挽住他那条正在下坠的腿，借力一甩，仿佛甩掉一块脏兮兮的抹布。黑衣人像一块沉重的铅块般“砰”的一声砸进运河，激起丈高的水花。
方寒正与几个用长剑的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他手无寸铁，打出的拳脚也不如刀剑那样锋利，那样正中要害，打得有点丢人。我正想过去帮他，没想到旁边又有几个黑衣人张牙舞爪又一声不吭地朝我冲过来，裸露在外的两只眼睛显得面容严峻。我微微愣了一下，并没有直接迎上去打，不知怎的突然就想笑，于是便侧头微笑了起来。那几双眼睛顿时茫然了，但仍然是不声不响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们并不知道，几乎就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水声、风声，甚至舞刀弄拳的呼呼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微渺的银针划破气流不为人知而又势如破竹地朝我射来。我轻描淡写地往空中一抓，接着一转手腕便反手一扬，霎时间对面五个人便齐刷刷地往后仰倒，头颅撞上木制甲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走近了几步，看见他们的颈间迅速凝聚起乌黑的於血，但没有流出来，隔着皮肤肿成了一大块，那上面赫然插着刚刚的银针。
绝杀门师父教给我的入门第一条就是：所有的使用暗器的杀手——无论是菜鸟（虽然门派里少有菜鸟），还是大神；不论你有武功盖世涉猎极深，只要使用的是飞镖、暗器，就一定要淬上毒液。这些毒液很多是从花木里提取的。绝杀门的大本营里面种了不少，很多是从外地引进，塞外的。也有有专人研究。
我那时很不驯，有一次玩心一起，独自翻墙到种那些玩意儿的园子里去，结果被里面堪比药王谷的丰富植物惊呆了。那年十四岁，又调皮又机灵（其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直走到最里头，后来饿了，就摘了一株常青灌木上面一个果子去吃。那灌木挺奇怪的，只有两颗果子，吃它纯粹是因为那货长得奇怪。吃了一个，还摘了最后一个，揣在怀里，准备出去吃。我在园子外边吃最后一个果子的时候，门主——也就是我的师父刚好经过，看到我。他突然再仔细看了一下，脸都白了。
那天晚上开始，我作为师父最溺爱的弟子跪在门口三天三夜没饭吃，从此我的世界观被颠覆了。据说那棵灌木是师父的师父年轻时去塞外杀一个重要的坏人，回来路上一个老人送给他的。还说这是神迹，每五十年结一次果子。送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一个果子了，到现在只有两个，没人吃过，竟然都被一个小屁孩全吃了。那时我以为作为杀手宗师心狠手辣的师父至少要挑断我的手筋脚筋，想不到跪了三天没饭吃，这事就过去了。我也许是有些轻微的变化，但细微到连我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师父也许是老了。要是他年轻时也许我连全尸都保不住。但我后来有一次竟然听到他提起宿命，人一旦信宿命他就真的是老了。只是不清楚，我这次出逃，他竟然那么重视，一路追杀害，我不得不躲到小山村去，和方寒结盟。
跟方寒打斗的黑衣人都朝我扑过来，只剩下一个看起来是头头的跟他激战正酣。我四下看了看，随手抄起丢在一边的木桨就跑在最前的一个扫得整个飞了出去，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我一脚挑起来，将它直直朝方寒扔过去：“接着！”
方寒心领神会。有了剑的他如鱼得水，一招一式都耍得十分漂亮，看似弱不禁风，其实密不透风，看不到破绽。与他对战的人似乎很强，而且对他的招式很熟悉，但即便如此，也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我没有心思去仔细看方寒与他对打，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那几个菜鸟般的黑衣人，感叹那雇主的银子到底少给了多少，一个个这么不卖力。
正想过去帮忙，却看见方寒已经将那蒙面人踩在脚下，十分潇洒。
方寒弯下腰，伸手去揭那个人蒙面的黑布。那人拼命挣扎，力气很大，方寒都有点儿站不稳。就在黑布即将被取下的那瞬间，我感觉方寒错愕地微怔，伸出去的手便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就是这个停顿，让那个黑衣人乘机挣脱了。他用力地跺了一下甲板，把船都撞得摇晃起来。我和方寒连忙稳住，然而他高高跃起，双脚飞速更替着凌波而行，瞬间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岸边小镇中。
大家看得高兴就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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