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此话振聋发聩,我社中人物多为龙凤,若合全社之力,自然远胜一人许多。怎个合法,说來听听。”
“天如,我说出來若有欠光明正大之处,可不要怪罪!当今做事的路子有正有邪,我可是但计功业不问手段的。”
“我知道你一心放在社事上,大伙儿都省的。”
“苟利复社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吴昌时敛容起身,踱到花窗前朝外四下听听看看,转身道:“來京之前,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你们可知道?”
“什么事?”陈子龙、吴伟业几乎一齐脱口而出。
“你们知道此次春闱的主考是哪个?”
“本年会试的考官是三月初六所放,武英殿大学士首辅周延儒总裁,何如宠副之,知贡举为大宗伯徐光启,都是极有人望、善于衡文的。二辅臣典试主考,自天启二年壬戌会试便成了定例,阁臣本來有数,猜也猜得出來。”
“二十房官可知道有谁?”
陈子龙摇摇头,吴伟业看看张溥,张溥道:“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诗经》六房、《易经》、《书经》各五房,《春秋》、《礼记》各二房,共为二十房,用翰林官十二人、六科官四人、六部官四人,共二十人充职。依例不外礼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
“这都是前朝的定制,不会变的,可房官有谁却是机密。据我所知,有个李明睿,梅村你可认识?”
“认识,太虚先生是小弟的发蒙老师,与家父一起曾在同乡大司马王在晋府上做西席。你怎的知道他老人家?”
“这位李大人奉旨北上典试,路经吴门,王在晋带了两个儿子特地等在刘家港,送了一份重礼,求多提携。李大人未置可否,却问及令尊的近况,听说你高中举人,称赞有加。”
“送重礼?哼!他就是送座金山也不济事了,那年年底,王家摆酒宴答谢西席,取出几件祖传的酒具,金托银执壶、金托银爵、鎏金银托盘双耳杯,喝的是上好的洋河陈酿,太虚先生一时兴起,喝得大醉,却兀自抓着鎏金银托盘双耳杯不放,王在晋怕他摔了祖传玉杯,反复劝说,太虚先生哪里听得进去?终是连人带杯摔倒在地,玉杯登时碎成数片。这玉杯闻说出自宣德年间,极其名贵,王在晋心疼得拂袖而去,王家两个公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太虚先生醉不到十分,哪里肯让?但终觉理亏,心头又咽不下这口恶气,顾不得辞馆,束修也沒讨,连夜走了。家父次日清早起來,不见了太虚先生,一路追赶下來。好在时辰尚早,城门刚开,太虚先生宿酒犹未全醒,家父在城外追上了他,将十两银子送他。他竟不言谢,闷着头走了。你想有此过节,王家再重修旧好可行?”吴伟业一口气讲出前尘往事,三人听了不胜唏嘘感叹。吴伟业话头一转,问吴昌时道:“噫!你怎的知道他们拜会太虚先生?”
吴昌时嘿嘿连笑几声,高深莫测地说:“苏州府不过弹丸之地,刘家港又是人來人往的大码头,就是飞过一只蚊子,怕有有百十人看出公母的,何况是几个大活人?什么路数你就不必问了,此事千真万确。王家公子都有此心,你却守着银子不会花么?”
吴伟业昂头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何必低三下四地求人?”
“啧啧啧……你看你,方才我说了那一大堆竟白说了。若以社事而论,我们在社的人中进士越早越好,中的人越多越好。复社自尹山大会成立,到金陵大会,声势日益扩大,但还只限于江南几省,此次北闱正是大张旗鼓广造声势的好时机,影响士林,震动朝野,无过于此,但能高中,何必顾及什么手段?”吴昌时说到最后,挺身而起,手掌轻轻拍在桌上,不料却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声音甚是清脆。
吴伟业变色道:“我可沒那么多的银子送人!”
“我们可联络复社同仁,每人从官家贴补的银子中匀出一些,凑千八百两不难。”陈子龙慨然说道:“你若是高中,也是替复社争光。”
“不必!李明睿看重的不是银子,是伟业的才学,若送什么银子,反而坏了事。”张溥将茶盏放了,他心里已明白事情的來龙去脉。
吴昌时颔首道:“不错!天如此话极有见识。他凭钱财,咱凭靠山。骏公,你该去拜谒一下李明睿,以他与令尊的交情,请托的话无须说出,只要你能见上面,他自然明白。”
“瓜田李下,君子不为,这事终究不尴不尬的,恕我……”吴伟业突然看到张溥锁着眉头沉思,似是有些心动,不好拂了大伙儿的盛情,忙改口道:“若是太虚先生不答应,岂不难堪?”
吴昌时冷笑道:“你多虑了。不用说李明睿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他想忘恩负义也不敢。”
“你怎知道?”
“就凭今科主考是首辅周延儒。”
“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你忘了首辅也是令尊的旧交。周阳羡做诸生游学四方时,在太仓与令尊一见如故,交谊颇深。此事李明睿必定知晓,他就是不卖人情给你们父子,还要看首辅的情面。周阳羡是难见到了,但若找到李明睿也足以成事。”吴昌时条分缕析,就是张溥心里也暗自佩服,他干咳一声道:“拜谒长者与买卖关节大不相同。骏公,你岂不知唐人行卷之风?那些举子与当时的贤达识与不识,自投名刺,一如贯休《还举人歌行卷》所说‘珮入龙宫步迟迟,绣帘银殿何参差,即不知骊龙失珠知不知。’贤达们将锦绣文章向主司或通榜者加以揄扬、推荐,以文求仕,也算不得贿赂,自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行卷是唐代科场中的一种习尚,当时颇为风行。应举者将平日所作得意诗文写成卷轴,在考试前投送朝中显贵,便是行卷。吴伟业受教于张溥,最重经史,这些前朝典故自然知道。只是他自信诗文罕遇对手,无须下什么題外工夫,但揣摩张溥话中殷切之意,也觉有理,自忖能有车马不必步行,不禁有些后悔,懊恼道:“临时抱佛脚,烧香也不及的。我不知太虚先生住在哪里,如何拜谒?”
吴昌时似是卖卦一般掐着手指道:“我听说他住在香炉营四条江西会馆。”
“老世叔在京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住在会馆?”吴伟业半信半疑。
吴昌时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暗自发笑,解释道:“五品官外放到地方,自然风光得很了,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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