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道:“伯略,我已上了两个乞休的折子,年老无用,行将致仕,你还找我做甚?”
瞿式耜道:“过谦了。太宰对天下官吏品行了然于胸,会推自然以太宰主持大局为宜。式耜已上了本,求皇上恩准太宰主持完会推后再致仕。”
王永光苦笑道:“伯略,你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呀!”
“何出此言?”
“你想要列入会推的朝臣有多少,哪个不是朝思暮想的?可名额毕竟有限,我若主持此事,岂不是要得罪许多的人?伯略,你教我一个远处江湖的老病之官今后何以自处?他们哪个动一根小手指,我都难以承受,惹得起么?”王永光不住摇头叹气,看着那色如琥珀的黄酒冒着丝丝的热气,竟无意举饮。
瞿式耜自顾将眼前的酒干了,拿起锡壶斟满,不紧不慢地道:“太宰是何等明白的人!今日如何一叶遮目不见泰山,看得短浅了?那些难以列入会推而记恨的人虽多,可是也敌不过那些列入会推的人,只要这些人感激太宰,记挂太宰,何愁那些宵小之辈与你为难?阁臣的一句话不是管用的多么?不只是以一当十,而是以一当百呢!”
“道理如此,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可掉以轻心。”王永光端杯浅呷一口,摸着花白的胡须沉默不语。
瞿式耜弯腰取出小纸角,展开揉平,递与他道:“太宰看这几个可是忘恩负义的人?”
王永光取在手里,眯起眼睛看看瞿式耜,才低头细观,良久才道:“这些人都是素有名望的,只是这毕自严、乔允升、张凤翔三人刚刚升迁为尚书,怕是资历尚浅,难合公议。”
“只要少宗伯钱牧斋列入了,其他数人但凭太宰裁定。” 瞿式耜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此事若成,太宰回长垣老家,想建的那片园子就不必费心了。我已请建园的名家计成绘了图画,取京城米氏三园之长,预备着在太宰的桑梓地建个像样些的园子,日后太宰也好优游林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绢本的卷轴,慢慢展与王永光看。
王永光开颜笑道:“如此大礼我如何敢受?米氏漫园、湛园、勺园都是佳构,有一处足矣!为国荐才,乃是我的本分,令师大名垂宇宙,享誉士林,舍了哪个也不敢舍了令师,不然皇上问及,如何言对?”
瞿式耜道:“太宰何等身份,岂可有寄居米氏篱下之嫌?此园若起,米氏三园尽皆失色。太宰若不以为简陋,先收了回去细加揣摩,不尽意处再命计成润改。”
“也好。我还要赶到吏部衙门将各路会推的名单甄别汰选,密奏皇上,恕不奉陪了。”王永光将卷轴收入袖中,出门而去。
西单牌楼下的石虎胡同有一所四合院,中间一道月亮门前后隔开,西面两楹小房取名好春轩,乃是燕见宾客的厅堂兼书房,庭院不是十分阔大,沒有太湖石、假山、池水,只有一株不大的枣树,上下铁色,在朔风中摇摆不止。此处本是旧居,周延儒赴京任礼部侍郎后,见其上朝方便,花钱买了后修葺一新。周延儒自从蒙单独召对以后,时刻忘不了皇上临别时的殷殷之意:“卿年少有为,卓异朝臣,好生做事,不愁他日入阁拜相。”存了此种念头,处处仰体圣心,越发勤勉公事,得了吏部会推的消息,想着圣眷正隆,不禁跃跃欲试,转念來京时日不多,吏部怕是无人举荐,自是指望不得,不如另求他途,便想到了结识不久的郑养性,暗忖索性往宫里使劲,或许还要稳妥些。那郑养性身为戚畹,在锦衣卫任个右军都督佥事的闲职,平日斗鸡走马,极爱耍子,胸无点墨,却又极爱附庸风雅,得知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状元周延儒到了京师,倾慕他年少才高,几次邀他过府,周延儒知他是郑贵妃的侄子,也尽情结纳,替他将院中各处匾额重新书写,一齐换了。由此往來日密,会推在即,周延儒急急凑换八万两银子的银票,央托郑养性到宫里使钱,郑养性迟疑着收了,一连几天却无消息。周延儒坐卧不安,在好春轩里耐着性子闷闷地等,又过了两日郑养性來说,正好郑贵妃欠安,请了皇后懿旨入宫探望,不料话才说了一半,不想皇上驾临不便说起。周延儒见他银票无处送出,心下早已凉了,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急火攻心,竟不觉病了,高烧了两日,身子才觉爽利,便到书房围着炭炉一个人吃茶闷坐,心烦意乱地品不出个滋味,凭窗望着渐紧的朔风卷起几片枯叶,大团的彤云从天际涌來,天色渐渐阴沉了,心里越发郁闷难遣,忆起当年状元及第,赴了鹿鸣宴,跨马游街何等风光,哪个不艳羡?隐隐有些怀才不遇起來,不禁摇头吟咏起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悲夫士生之不辰,愧顾影而独存……虽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陈……” 未及过半,却听屋外有人说道:“玉绳好雅兴,品茶咏诗,洒脱得紧哪!不想寻个知音的人么?”
周延儒听了一怔,似是自己的上司礼部尚书温体仁的声音,一边暗自吃惊,一边急忙迎了出來,一个须发花白身形矮瘦的老者身着员外便装迎面而來,拱一拱手道:“不速之客,实在唐突,玉绳勿怪。”
周延儒上前揖手道:“宗伯大人不嫌敝处简陋,屈尊光降,卑职受宠若惊,快进來说话。这些奴才不知礼数,该早进來通禀,也好远迎。”忙将温体仁让到厅里,温体仁笑道:“不怪他们,是我硬要闯的。”说着四下看了又道:“玉绳,我还以为你尚辗转床榻,未离药石,却未想你竟如此安逸,一人品茶独得其神。”
“大人取笑了。卑职今日身子才觉爽利些,但心头还是闷闷的,茶也吃不出什么滋味,不过养神而已。”
“这也说不得什么。你圣眷正隆,入阁拜相势在必得,谁知会推却为那班宵小之人把持,令你壮志难酬。”温体仁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见周延儒面色更加灰白,诧异道:“怎么,玉绳尚不知晓会推名单么?我还以为你躲在家里,以茶浇胸中的块垒呢?”
周延儒听了,知道自己沒有列入,霍地站起身,迅即又坐下,接连哆嗦了几下,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故作半信半疑问道:“会推有了消息?”
“你真不知道?看起來这几日你倒是好生地养病了,心无旁骛,处变不惊,这份本领当真教人佩服得紧呀!”
周延儒听他话中含有几分讥讽,凄然笑道:“卑职哪里有如此的胸怀,这几日病得沉重,足难出户,哪里知道宸几秘闻。何人列入会推,确实不知。”
温体仁叹气道:“我也是才得到吏部的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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