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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晓伸手向前指了指。
我抬眼看去,月色水波间,一条淡淡的人影逆风而立,银光落下来,似覆了一身薄雪。
长风去了又回,薄雾聚了又散。
那人就这么静立在寒街尽处,身前是满城轻烟,背后是澹澹月色。
我拍了拍庄晓的手,低声道:嗳,庄晓,我好像闻到斗羽峰上清风的味道了,你说我是不是魔症了?
庄晓破天荒的没理我。
不过我也无所谓他的回答,我只是傻子般呆望着那个绝世独立的剪影,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怎么说呢?那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好像一条鱼即将被丢进油锅煎炸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把锅给端走了!!
我傻笑了一下,才唤了声,师父。
我的声音不大,可师父却似听到了一般,蓦地穿过寂夜寒烟朝我走来。
师父幡然似飘雪的衣袂在我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继而是他笑如春山的眉眼,还有他临风缱绻的墨发。
那一刻我多么想把面袋子一样的庄晓丢开,然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与激动飞过去扑进师父的怀里。
然而我保持了点含蓄。
我一边喜极而泣的看着师父,一边矜持的等待他走上前来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说阿音,你受委屈了,待为师替你出口恶气。(转头怒视景修)来吧景修,我的宿敌,我们决一死战!
鉴于当时的我已濒临神志不清,所以从我看见师父,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的那一刻起,我就进入了自我臆想的状态。
也就是说,在我臆想的世界里,我已根据自己的口味把师父改编的面目全非了。
真实的情形是这样的:
师父如踏云般来到我的身前,然后……直接绕过了我。
看都没看我一眼。
随后师父悠然且沉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好久不见了,小修。
景修的声音很不悦:小修?顾牵机,你好像忘了我还长你三岁的,你至少也该称我一声……
小修啊。师父从容闲适的打断了景修,然后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我这徒弟有没有给我丢脸?
景修冷笑:哈哈,顾牵机,你新收了徒弟还藏着掖着的,这不正说明你自己都觉得这徒弟丢了你的人,你又何必问我呢?
问你是想抬举你啊。师父说得十分真诚。
有时候连我也不得不佩服师父,他总能把一句极端讥讽的话说得诚恳殷切,发自肺腑,听上去完全没有恶意,可心里想想又特别不是味儿。
师父拍我脑袋的时候,我并没有转身。
我很生气的戳了戳庄晓的胳膊,闷声道:庄晓,你说我有那么不堪么?
庄晓还是没回答我。
我想他应该睡着了,这下耳根清净了。
其实我也很累,累的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师父和景修在说些什么。
算了,反正师父都不看我,走吧,我们还是回山吧。我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庄晓呢,还是自言自语呢,总之我说完就拽紧了庄晓的胳膊,勉力搀着他向前走去。
******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累很累的梦。
我梦见自己背了很大一袋的土豆,翻越冰山雪岭,跋涉炎炎大漠,我忘了自己是要背着土豆到集市去卖,还是扛回家自己吃。
就这么吭哧吭哧的走了许久,忽然下了一场春雨,土豆都发了芽。
我心说土豆都发芽了,吃不了了,还是扔了吧。
可奇怪的是,怎么扔都扔不动。
正当我焦虑无措的时候,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一袋土豆变成了个衣冠翩翩的男子。
我试图看清男子的脸,却听他对我说,阿音,别闹,吃了我能治百病,益寿延年哦。
真的?我大喜若望,拿出一个大碗,说:快到碗里来!
男子推开我的碗,说你嘴巴张大点就可以了。
嗯?多大?这么大?啊——
再大点。
啊——啊——
啊噗……
我忍不住喷了出来,然后就醒了。
我躺在床上咳了半天,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口中全是苦涩的药味。
怎的就吐出来了。师父淡淡的声音忽的响起。
……师父?!我一开口倒先把自己吓了一跳,我的声音喑哑枯涩,喉咙也又肿又痛。
嗯。师父应了声,然后将手里的药碗放到了桌台上。
我注意到师父的袖口处满是星星点点的药渍,想来应是被我喷到的。
我突然想起了庄晓,有些紧张道:师父,庄晓呢?
在养伤。师父说着回过身,将我额头上顶着的毛巾拿下,然后替我擦着嘴角还有脖颈处残留的汤药。
我愣了下,道:我发烧了?
烧了两天了。师父说着斜睨了我一眼,笑得促狭:阿音,连昏睡都不能让你消停。
我:什么意思?
师父:我喂你喝药,你却叫我到碗里去。
我蹙眉:……哪有睡觉时候喂人吃药的。
师父淡淡道:再不吃药你就烧死了。
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只是一瞬,浅墨的眸子又沉郁了下去。
师父说完,把擦完药渍的毛巾叠了叠,又拍到了我脑门上。
我:……你就不能换个毛巾?
师父:为什么?不过擦了一点药渍。
我:那不是重点。
师父:嗯?
我:重点是这块毛巾是我用来洗脚的。
师父看了我一会儿,才说:好吧。
师父拿下毛巾,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头昏脑胀的躺在床上,发现自己的肩伤已被细心包扎过,垂眼看去,身上穿的也是件崭新的里衣,我那条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裙子,还有那些身上缠绕的布条都被丢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去了。
外屋半天没有动静,我以为师父找不到新毛巾,遂好意提醒道:师父,靠南墙的方柜里有叠好的新毛巾。
师父没答话,片刻后柜门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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