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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志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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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伺花人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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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人?”

    “……摆渡黄泉,欢禧城外伺花人……你若不是左行草所化,死活与我何干。”

    “……你既知我的真身,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亦有问题相问。”

    黑袍人笑得诡异苍凉:“世间能见我真容者能有几人,若不是要卸这一身黑袍与你,怕便是你也没此机缘。”

    黑袍人缓缓摘下笠帽,一瞬间,秦玉凌看得愣神,便连未靡也不由一怔——

    梨木簪挽了个小髻,银丝千丈似瀑,长长宛延垂地,如明珠溢彩,星河耀目。明明是身量高大,宽厚臂膀,精壮胸膛,却生得一张精细绝伦的面容。

    约是人三十出头的模样,气势自成看造化,颜容精雕费天工。肤白胜雪,浓眉檀口,一双眸子竟是茜红色的,通透澄澈有若宝珠。却是毫无神采,空荡飘忽。

    秦玉凌呆呆看着,这人美得不在殷碧城之下,观其唇形,早年该是个风流狂浪子弟,这脸美如白昼,可神态却已近夕阳。

    着实可叹。

    那人解下身上黑纱袍子,里头只有一件中衣,将颀长身形显露出来,一股天然傲人风致不经意间展现无余。高高在上,不可攀附。他将黑袍递至未靡手上,道:“拿去。它可助你掩去仙气,出入地府不受阻碍。”

    “你来自天界。”未靡笃定道。

    那人道:“我在天界之时,你或许还只是一颗左行草的种子。”

    “为何要种左行草?为何鬼界可以栽种左行草?”

    那人似乎乏了,蹲下身去,轻轻抚弄膝边的左行草,神色竟有些动容:“我在等人。”

    “你不知左行草最忌人触碰么?”

    “知道。可我就是愿意这样,我的左行草,有情。”

    古怪疯癫的言论,不辨真伪,未靡再道:

    “既是天界之人,为何堕落黄泉,甘心寓居此处?”

    男人沉声道:“若要指责,还轮不到你。我已说了,若非你是情天之主,我断不会出手助你。或许有天你也会懂这浩瀚皇天下,何为真实。”

    秦玉凌插话道:“……你说这是欢禧城外?我二人负伤在身,可否能进欢禧城里暂养一番?”

    “为何如此执着欢禧城?”

    “殷碧城曾说,欢禧城是无忧城,远争避祸,安宁富足,我二人身陷险境,因而想暂避一刻。”

    男人道:“欢禧城不为避祸而用,城门也只为有机缘者而开,除非归顺阴间,否则不得入欢禧城。你既认识殷碧城,不妨找他一问。”

    秦玉凌苦笑,哪里找得到殷碧城,这黄泉背后真正的帝王,欢禧城主,哪里这么容易就相见。

    “你们去吧,划着我的舟,逆着河水而上,到黑色待宵花尽处的岔道左转,便可划入忘川,届时的景象,你定然比我熟悉。一切由你们造化。”男人起身,欲走进屋内。

    “那你呢?”秦玉凌问。

    “种花,摆渡,等人。”干脆地三个词,神秘的男子心有如磐石坚定,不知已这样过了多少年。原来在黄泉苦等的,不止只有他秦玉凌,有人比他等得更久,更为执着……

    “那你又为何不入欢禧城?”

    高大的男子只留下背影,渐渐掩却屋门:

    “欢禧城是心内之城,等不来那个人,心不开,城不开。”语罢吟道:“相思一线隔晨昏,哭罢皇天怒不闻。红雨青鸾何处寄,欢禧城外伺花人……”

    门掩,声静,一阵劲风从屋内扫出,未靡急急拉住秦玉凌瞬息撤到岸边!

    秦玉凌惊魂甫定,拍着胸口道:“撵人便撵人,何必如此。”

    这一瞬移身形,未靡伤势又深,不免咳了两声。又仍浅蹙眉头,望着那远处茅庐,若有所思。好似那人语意悲凉的诗句仍在耳畔不绝,这四句诗,句句像在预言,更像是情天所有的判词……

    秦玉凌心悬他的伤势,道:“……披上袍子,走罢。既入不得欢禧城,便在这阴间逗留到你伤好些为止。到了阴司街只听我的便是。”

    秦玉凌跳上船,执起长篙,未靡默然披上黑纱袍子,将笠帽戴了,遮去面容,上了船继续盘坐。

    舟行水深,微波助澜,白色灯笼亮起,一叶孤舟驶进迷雾之中……

    “方才那个男人……有仙气?”秦玉凌打破沉默,寻话问道。

    “嗯。灵力高深莫测,非是一般仙人。”

    “……他的眼睛……”

    “……已盲。凭气息能判断出我的真身,不简单。”

    那样一双茜红的透亮的眼,竟是瞎的……秦玉凌有些惋惜:

    “你不认识他?”

    笠帽后的未靡闭了眼淡然道:“不识。若说他有意相助,想必是故意送我二人到他居处,借助左行草静心疗伤。此人栽种左行草一事,必要回报青鸾境。”

    秦玉凌沉思:“……左行草生在黄泉,确实诡异……我在阴间别处,也从未见得左行草。”

    “还看不出来么。”

    “什么?”

    “……为何单单引出这一条河,为何他的眼睛会瞎。约莫是用自身眼泪中的灵力化进河中,以此灌溉左行草,才能长出。”

    秦玉凌些许愕然。

    ……是怎样的痴情,能使这大神仙泪尽眼枯,甘于在这幽暗黄泉,栽培一畦左行草。用自身灵力与血泪浇灌,养的是无情左行草,用的是自己多年如一日的真心……他所等的那个人去了哪里,他所期待的心城,何时能开……不输殷碧城的男人,是谁甘愿让他在此日复一日摆渡自己的岁月,载满眼泪的河,涤荡冷寂与悲哀,无休无止……

    秦玉凌竟一时不敢下篙,只怕搅碎了这和泪的水中那些痛彻心骨的情愫……

    便转开思绪道:“……黑色待宵花,是禁锢在幽泉的魂灵所化,碧玉萤火的蝴蝶,是指引魂灵的冥蝶……一个扎根在地府,却始终等待不会到来的白昼;一个殷勤围绕,妄图指引这扎根不动的魂灵……皆是可悲……”

    未靡竟也偏头望了一眼,一时定定看着,久久不移目光……

    岸边黑色待宵花,飞绕着碧玉蝴蝶,都是各自执着,各自疏途……

    ……船行到待宵花尽头,往左岔入忘川……真正阴森诡谲的阴间便在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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