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暄将祠堂重新修缮,说是殷碧城已死,魂魄大多都下了阴间,便摆上众阴司鬼官的牌位,日夜祷告。整个人神神叨叨,浑身戾气愈重。
虞暄的性情喜怒无常,不过一任衣食用度,都给傀儡最好的,每夜也必要傀儡睡在身边。至于巫云楚雨,枕席交欢之事也是常有的。
而那傀儡日渐沉默,待虞暄仍是体贴周到,虞暄说的必照做,让他笑时最咧到几分他便笑几分,也再不提不学殷碧城的话。只是常望着天上流云飞鸟,一个人发怔。虞暄心里不是滋味,看他与殷碧城愈来愈像的神情动作,却更恼火。若见了他发呆,就念着他又生了要离开的心,一番呵斥嘲弄,若他回嘴,便又要打他撒火。那傀儡身高体健,被打也从未还手,闷声不吭地忍,由着虞暄打。每回这么一闹,虞暄就报复似地将自己关进鬼气森森的祠堂不出,对那些鬼官更是虔诚地乞要殷碧城的魂魄……
“……然后呢?”秦玉凌心里只觉这虞暄心智已有些紊乱,不同常人,有些疯病的兆头。至于祭拜鬼官,秦玉凌自然明白的。阴司里的官差也吃些人间香火,若虞暄长年久月地供奉,少不得真有好事的鬼官显身,然而他求的是殷碧城的魂魄,恐是没有鬼官敢去应他。
虞暄又吃吃地笑,轻巧道:“……然后……殷碧城的魂魄……就真的附在我那傀儡身上了……”
秦玉凌望望那傀儡,用眼神征询。那傀儡目色沉沉道:
“……是这样没错。他到底是来了。”
月明星稀,苔痕满径,虞暄从祠堂出来,一路往自己房里行去。
西窗烛火,在窗纸上映了个身影,长身玉立,光看影子便是行动不凡。虞暄想着才和这傀儡斗气,又将他打了几巴掌,待会要怎生安抚才好。边尽力放平了心进了房。
点灯如豆,火芯幽幽,珠帘之后,那人站在桌前。
虞暄掀起了珠帘,明晃晃闪烁一片,脆生生珠玉几声,那人转过头来。
不言不语,只是淡定温和地笑,眼聚晴光,眉山宛转,是平日看熟了的一张脸,却是与平日不同的一张脸……
“……你是……殷碧城……”
一晌痴恍,多久的相思,多深的情肠,这人终于又在眼前……虞暄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他只在殷碧城温和目光默许中,伸出自己双臂,一把将他搂住,生怕展眼便要分离。
“……殷碧城……”叫出他的名字已是极限,不管他是人或是鬼,不知有什么要说,有什么要问,不知为何自己会痴迷了这么久,只知这一面,有多么难得……
虞暄仿佛置身梦中,他终于抱住了真正的殷碧城,这许多年来的夙愿,竟在此夜得偿……
“咳……呃……”耳畔小声的吃痛声,叫虞暄抬起头来,殷碧城的面色十分痛苦,方才的温文清雅转瞬无踪。虞暄蓦地心冷了半截,慌忙摇晃着那人喊道:
“殷碧城!殷碧城呢?殷碧城你出来……你出来!”那是他的傀儡,不是殷碧城。
傀儡更加痛苦,捂着脑袋蹲下,又抚着心,似乎在挣扎:
“走开……走开……离开我!……”
虞暄一愣,退到一边,想要去帮傀儡顺顺气,又不知出了什么事;不久又窜出一股心火来:
“你脾气愈大了,叫我走开?你倒是把殷碧城还给我!”
“唔……”傀儡跌跌撞撞跨出门,往院子里奔去。
虞暄犹在骂,又放心不下傀儡,只得跟去照看。
待傀儡平复下来时,虞暄还盯着他的双眼,要瞧出什么端倪来。
傀儡面色如灰,无力道:“……别看了。我不是殷碧城……”
虞暄的眸子渐渐清冷,问道:“……方才真是殷碧城上身了?”
傀儡惨笑:“是……好不容易才用自己的意念将他赶走……”
“你为何将他赶走!”虞暄勃然大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他多久!你竟然赶他走!混账东西!”
傀儡摇头:“……我不做殷碧城……你若受不了,你说一句话,让我离开,给我自由……”
“你想都别想,虞暄阴狠道:“殷碧城会回来的。就算他不回来,我也不会让你自由,你是偶人,线在我手里,怎么也由我说了算!”
“对……你说了算。”傀儡满脸疲惫:“……从我一睁眼你便告知我,我是殷碧城,告诉我你是我钟情之人。我信了,我真以为我是殷碧城,我真以为你是我钟情之人……我们这样的灵,一生只认主人,你如今口口声声说我只是傀儡,我就自认是傀儡,不愿辩解什么……可我还是……还是……”
他说不下去,虞暄从他眼中看到从前从未注意到的一点亮光,叫人心神一颤。只是很快便被怒潮掩盖了,虞暄笑:
“呵,嗯,不错,你先前留在我身边,是被我谎话骗了,你如今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你们灵的忠心?……那我便更不可能给你自由了。”虞暄语声悲凉,目露凶光,微眯着瞅他:
“你就陪着你主人,为殷碧城疯一辈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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