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刘睿点头。
“……千年之后我还活着？我是个什么模样？我还与你在一块么？”
刘睿摇头。
对着那双乌亮的眼，哪里敢说千年之后，他见到的不过是供人参观的玻璃展橱里横陈的一具尸身……尽管保存完好，却因此显出他死去的年纪，并不大……刘睿不愿再想，缄默不言。
杜禹直直看了他许久，想是猜到什么，只平静笑笑道：“千年之后，若得你再见我一面，也不错……”
一句话，钩痛相思心肠。
千年之后得见你，却是你死我活……刘睿不敢说，郁结于胸的万千伤怀，和着自己满满恋心，一时崩裂。
那夜他不问杜禹的意愿，紧紧搂他入怀，狠狠啄上少年单薄嘴唇……千年后的答案刘睿无法背负，只有此刻将他锁在臂膀之中，才得一丝安慰，方能抚平恐惧……所幸，杜禹没有抗拒他……
而杜禹从此开始作戏演文，他的这折戏，名为《梦千年》……
……
杜宇夜啼不绝，声声泣血，晓风暗送西沉残月，杜禹补了衣裳，到刘睿身边问道：“……今日写的……不好么……”
刘睿摇摇头：“非是不好。只是沉痛非常，我看得一时恍然……这一千年，真如梦一晃而过了么……”
杜禹道：“……有时我想，人生如戏，千年似梦，一千年的人生，原本就是戏梦一场……但……”羞赧地望了刘睿一眼道：“……我和你……好似这戏中人……醉这千年一梦中……”
“那就做戏中人好了……”刘睿拉过他，轻语道：“或许我们真可以相守一千年……呵，你猜，千年后我的世界是怎样的？”
杜禹偏头想了会儿，吃吃笑问：
“……一千年以后的人，可以抓住食月亮的天狗了么？”
他问得一派天真，却是他的心结，这个傻子，从来相信着乡人的传言。他那刻骨的自卑来源于这可笑的传说。
刘睿斩钉截铁：“小禹，没有鬼没有神，也没有天狗……”
杜禹想辩驳，见刘睿阴着的脸又只好将话吞了回去，眼睛黯淡：“……一千年以后的人，都不信有鬼神么？”
“有信的亦有不信的……只是不信的愈来愈多，因为没谁可以证明有人见过鬼……”
“那若你们真见了鬼，你会怎样？”
刘睿想了会儿，有些烦闷，随口道：“……会恐惧罢，若真有鬼，想来我还必须去叫道行高的人收了鬼才能安心……人鬼殊途，再怎样都不可能共处……不过我信这世间无鬼……”
见杜禹不答话，也知自己伤了他那偏执的诚心，刘睿便自继续道：“……耸人听闻的事多出自浅俗之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好吧，姑且神佛显灵菩萨现世这些传说不可全然不信，但这些世上世俗荒诞说法不值一哂。‘不盲信其有，不枉讥其无’，你说如何？”
杜禹勉强点点头，刘睿颇自得自己一番言辞……那时他真是这么以为……
行云偷月，竹影招摇，风声不定，荒庙内更觉寒冷，风旛拂动，白惨惨刺目。
秦玉凌将一个地瓜从草灰里扒出，拍净了，迟疑了会儿，递向刘睿。刘睿倒也不客气，爽快地接了。
又将另一个地瓜扒出，掰开，讨好地对那个仙君笑笑，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递去。
未靡本也不在意吃不吃，见他这般只得竖着眉头拿过那截外皮灰黑的地瓜……
荒庙内霎时地瓜香味浓郁，三人围着一盆火吃烤地瓜，倒也有些围炉把酒闲话的味道……
“你……没吃过这东西么？”刘睿稀奇地对动作生疏的未靡道。
“……没有。也没有必要。”未靡捧着个灰黑的东西不知所措，只闻着味道，却不知这般脏的东西如何入口……
秦玉凌摇首，不欲叫刘睿再问，只得放下自己那半边地瓜，拿过未靡手中那半截替他把皮揭了，半打趣半试探道：“……我们家公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你信么？”
不想刘睿只是一笑，语无波澜：“信。小禹以前说的那些，我全信……只是如今，我想见他的鬼魂一面，都是妄念而已了……”
那个少年，终是天人永隔了。阴阳天堑，远大于千年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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