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突出表现,很快父母收到了叶小玲的召见,这天放学回家以后我跟往常一样一头钻进了小阁楼,晚饭的时候大姐过来叫我去吃饭,我迟迟不肯过去,想等他们都吃完了我再出去,省得看着他们吃饭消化不良,这时候我听得外头爸爸高声的斥骂声:“留什么菜,不出来就别给她吃。”我正憋着一团气没处发作,听得外头这动静,嚯地爬起身走出去,一眼就看见爸爸冷峻的黑脸,他一见我也不说话了,兀自低着头喝啤酒,餐桌上静悄悄的,静得直剩下筷子碰瓷碗的声音,大姐见我出来了拉了旁边的一张塑料椅子让我坐到她旁边。我端起饭碗,饭有点凉了,嚼了两口干涩地感觉无法下咽,于是把碗放到桌上:“我不饿了,不吃了。”说着就起身。爸爸闻言,啪地将筷子拍到桌上:“好,你别吃!没说你呢倒开始犟上了,还以为你是个省心的,没想你……真是丢人呢,你们叶老师今天把我叫去了,看你那神经兮兮的样子就觉得摊不上什么好事,办公室里那么多人,你老子杵在那跟个傻子似的,成绩退步了还不说,还谈起早恋!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不羞愧么?早知道不把你接过来了,在乡下呆着至少踏实!”一时间,每个人都停箸望着我。
这是父亲第一次对我发火,凶猛的架势骇得举座皆惊,我能感觉到姐姐弟弟们惊奇诧异的眼神,四下里听不见任何声响,炽热的怒火骤然把我点燃了,这么多年的积怨和委屈喷薄而出:“对!你就不该把我接来,谁愿意到这个又小又乱的家里来,谁稀罕你这的生活,谁愿意成为你的女儿,你就不该认我,我是爷爷奶奶的孩子,你自己不孝,奶奶病成那样你去看望过么?我小时就是被你遗弃的孩子,你们来关心我么?被你遗弃也是我的幸福,我本来跟他们在乡下快快乐乐的,可你又把我从他们身边带走,我现在就回去,你反正孩子一箩筐,也不少我一个,不对,是多了我这一个,我早该走的!”说着,我不等他发作抬腿就走!
“你说什么呢?再给我说一遍,老子辛苦把你养大……”我在爸爸的咆哮中跑出家门。
任凭身后妈妈撕心裂肺地呼喊:“楚,这么冷的天你哪里去啊?快给我回来!你发的什么神经,明知道她跟咱们一直生疏着,还说这么重的话,快给我把孩子追回来。”
我不是虚张声势,我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家,那个狭窄阴暗的阁楼原就不属于我,若不是血缘上的某种联系我早该离开了,只是这一刻父亲的震怒才叫我彻底去决裂,我要逃离,我要挣脱,我一个人躲进小河边的树林里,看着大姐和弟弟追来的身影走远了,才悄悄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冬天的夜晚格外严寒,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在寒风里瑟缩着脖子,浑身冷得直打颤,我该去哪儿呢?我颤栗着走过凌乱的菜场,走过静默的学校,走过漆黑的供销社,我冷得直跺脚抓耳,最后在九点钟左右我到了珊儿家的门口,犹豫了好久,最终凛冽的寒风还是让我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叩响了房门。
我只听得楼梯上“咯噔咯噔”急切脚步声,珊儿砰地打开门,拖着哭腔一把抱住我:“你去哪儿了?你爸妈都急死了,来我家都问了三次了。”
我冻得几乎不能言语,只在她怀里哆嗦打颤,珊儿赶紧关了门,眼圈红红的,拉着我的双手使劲搓,一边哈气一边心疼地说:“怎么穿这么一点,肯定要冻感冒了,怎么不早点过来呢,我听你爸妈说了,想你一定会来找我,都等得急死了。”我看着她难过的模样,想着自己的亲人姐妹不过如此,顿时心头一热,憋了一晚上委屈的眼泪顷刻就土崩瓦解,哇地一声恸哭着,伏在她的肩上,她像个姐姐一样不住地拍着我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能走近这个所谓的“家”,我把深藏的委屈倾倒而出,许是我的啜泣惊扰了她的家人,直听到木头梯子走下半个身影问道:“是吴楚么?你妈妈来找过你三回了,赶紧回去啊!”
我知道她是不喜欢外人闯进他们生活的,无奈地凝眸看着珊儿,珊儿马上意会道:“妈,我给阿姨打电话,今天吴楚就留在我们家好吧?”楼道上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就回房去了。珊儿带我到她屋里给我裹上厚实的棉被,然后下楼煮了一碗热辣的姜汤给我灌下,我才觉得恢复些元气。可是第二天我还是发了烧,珊儿帮我请了假,我向她借了50元钱说是去看病,其实我只是想家了,我想回去……
草,到处都是草,野草,杂草,去年清明的时候,爸爸放火烧了大片山脚下的灌木,今年却更为肆意了。我在山上走了好久,就在这一带,我不会忘的,可所有可以探脚的小径都试探了。
我记得那里向东,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儿可以看见镇上电厂里的巨大烟囱,可以看见我们村的九百亩良田。山上人不多,只有担石的挑夫,山顶正在修建庙宇,我问他哪儿可以看见那三根大烟囱。他用扁担给我指路。
播开一丛丛及膝野草,灰白的青石坟茔安详地坐在那里。奶奶,我来了……
一年不到,这里荒芜得像一片废墟,野草几乎将坟茔掩盖,我用石块将草连根拔起,再用草叶刷净坟上的灰土,然后,我把带来的万年青还有杜鹃花籽取出,坟头有两个洞,那闭和的一处是奶奶的,我在那头挖了个洞,把万年青小心埋下,坟脚的黄土地里,我播下杜鹃花的种。希望他们快些成长啊,明年清明的时候,我希望这个坟头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奶奶喜红,她说这是吉利又喜庆的颜色。
点双蜡烛,燃把香,双手合十跪于她坟前:阿婆,闺玉回来了,回来看您来了,闺玉想您!想念您灰发挽成的黑髻,想念您深邃的眼眸,想念您粗布卦衣,想念您和煦如风的笑。阿婆,死真的就是灵肉分离吗?你魂魄有知,会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么?如果可以,我真想时光可以倒回,我真想不再去父母身边,不再去二中,我还与您相傍相依在老宅,回到我们遥远的从前,过那样舒心快乐的日子……
车不知道走了多远,先是一片农庄,再有一段田野,然后满目都是苍翠的桉树,我在车上沉睡良久,直到售票员把我推醒,“喂,到站了,溪头到了!”
我一人呆呆地伫立在路口,等意识清醒的时候,我顺着那条傍着田野的石子路跑起来,这里距我们的家乡东横河村不远,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养老院,老远就能望见门口的白漆木板上写着“溪头镇老人院”。我径自走进去,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院落,老人们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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