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
胜太一早就站在院子里喊我。我拉开门,就看到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来。Yoshihiro桑整个前身都夸张地扒在他头顶上,后腿拼命地乱蹬,看起来滑稽极了。
到了六月,草丛间的桔梗花、树头上的石榴花、秋千架上的牵牛花都争先怒放,不经意地瞥见廊边的芭蕉叶上正滴着晶莹的晨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胜太和Yoshihiro桑已经成为了朋友,常常厮混在一起。有天阵雨过后,趁着放晴,闲着无事,我亲自找些了工具,“砰砰咚咚”地搭了个苇草的凉棚,让他和Yoshihiro桑一人一猫绕着凉棚追逐玩耍。
我以为这次还是叫我出来参与他们的游戏,却听见胜太指着天空,大声疾呼:“快啊,快看,好多好多的小毛球……”
夏日的凉风阵阵吹起,从四面八方飘来五颜六色的小雨伞一样的蒲公英,打着旋转,在我们头顶上欢快地飞舞。Yoshihiro桑伸出爪子想捞住它们,不留神,咕噜一声从胜太的脖子上掉下去了。
胜太一面笑着把它抱起来抚慰,一面对我说:“冲田先生又走了吗?他今天又没有用早饭呢。”
“是呀,他现在都很忙。”我微笑着回答。
当时正值江户的十四代将军德川家茂第三次上京都拜谒孝明天皇,宗次郎所在的新选组隶属于会津藩,负责保护事宜。他在外面的时间越长,回来看我的笑容就越深。有时我若有若无地从他身上闻到过馥郁的粉香。我随口问:“是不是去明里小姐那了?”他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路过的时候和新八一起送了点东西过去。她现在住在四条河原町,有时间带你一起去看看她。”我应了一声,帮他取来换洗的衣物。
期间我和南禅寺的汉斯•史蒂芬孙见了一面。他给我带来了基德敏斯特男爵的第二封信还有一些礼物。我把巧克力分赠给了胜太和附近的小孩子们。他们常常一起在西本愿寺边上玩耍,跟宗次郎都认识,关系也很好。
看完信,我便和汉斯坐在台阶上,一边喝着日本抹茶,一边聆听从寺院的高墙里不小心漏出来的撞钟声。他和我说起了美国发生的事,早在两个多月前,亚伯拉罕•林肯总统遇刺了。
“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很多在日本的美国人都想回去。”
我想起信上说苏珊已经请辞搭船回国找她的儿子艾瑞克去了,有点担忧父母亲能不能再找到像她这样老实能干的佣人。基德敏斯特男爵似乎预料到我的忧虑,还告诉我,我母亲很疼爱那只起名为“玛丽”的蝴蝶犬,亲热地管它叫“我的女儿”。玛丽的活泼可爱,冲淡了不少苏珊离去带来的苦恼。我看了信,真是既高兴又嫉妒。我吻了吻信笺,淡淡的紫罗兰香充盈了我的鼻腔,眼泪霎时掉了出来。
汉斯惊愕地望着我,说:“噢,发生了什么吗?美丽的小姐。”
“不,不,”我摆摆手,向他道歉,并说:“不赖的消息,很好的朋友。”
“那么,我们应该为这不赖的消息,很好的朋友好好碰上一杯。”
忠野老伯家的梅酒刚好喝完了,于是,我提议出去买点清酒回来庆祝一下。稍微收拾了下,我请汉斯到客室坐一坐,便出门买酒去了。
我知道最近的居酒屋在七条通和油小路的交叉口,再上去一点就可以到西本愿寺。我常常到那里去望一望西本愿寺的太鼓楼,也会看到一些穿着浅蓝色外褂的武士配着刀,威风凛凛地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偶尔会望见我所等待的人,笑容满面地走在队伍的中央,那么青春,那么美好,我望着他的背影,甜蜜蜜地笑。
我打了两壶酒,准备离开了,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住了脚步。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在这样的画面里见到他,见到他和另一个姑娘坐在居酒屋里有说有笑地吃着料理。
宗次郎不喜欢吃生食,所以他只是拣着配菜吃。坐在对面的姑娘倒是很少动筷子,时不时凑近了和他说话。他浅笑着,认真凝听,点点头,也会愉快地说上几句。
那个漂亮的姑娘是我认识的,松本友子小姐。
我克制住走过去的冲动,咬着嘴唇准备离开,转身却突然撞上了一旁矮矮的桌角,重重地摔在榻榻米上。
其中一个粗陶制的酒壶随着跌倒甩了出去,“咣当”,在地上连续滚动,直到一双洁净秀美的手轻轻按住了它。
我撑着坐起来,朝着他的方向看去。斗笠已经掉落在地上,我金色的头发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可是我听不见那些惊惧的叫声,我看不到那些鄙夷的眼光,我只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那勇敢而沉静、天真而温柔的爱人。
他走近了,扶起我,轻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摇摇头,把他的手推开,像要划分界限一般,客气地跟他说谢谢。
他很诧异,回头看了看小步跑过来的友子,又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过来,我却在他开口前用眼色及时制止了他的解释。
我重新戴好笠帽,跟店主道了歉,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拎起完好的酒壶,快步走出去。
我是在生气吗?飞扬的蒲公英洒落在我身上,周身跟着起了疙瘩。我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明明是很好的天气,却像阴郁的雨天一样让人烦闷不已。力量一点点地流失,我几乎是轻飘飘地回到住所的。面对汉斯•史蒂芬孙,我像什么都没碰上一样,和他喝酒聊天。忠野老伯端了几碟小菜过来给我们下酒,汉斯欠身做了个绅士的礼仪向他致谢,笑容可掬地要邀他一起喝,吓得老伯不断鞠躬。
我笑了笑,喊住了汉斯,忠野老伯才得以赶紧脱身。
“看来你过得不错,小林一直跟我称赞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他说。
“谢谢。来吧,汉斯,为我们所有人干一杯。”我忽然觉得日本精致的酒盏太过于小气,完全不能喝得畅快,于是捧起酒壶,和汉斯一人一壶,对着喝,仿佛回到了在纽约州的那段时光。
“冒着气泡的金黄色的啤酒真是令人想念。”我不由得感慨。
“对极了。横滨有一家法国佬开的酒馆,我曾带小林去光顾过。你知道那吗?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