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还是没能说服他带我同去。他只是摇着头说:“厮杀的事情,跟女人没有关系,山南先生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如果长相不是跟你说的差太多的话,我尽量留他一命吧。”我还是不放心,正想跟他再说点什么,长廊里传来了走动的声音。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少年的身影已经像飞鸟一样消失在空寂的庭院之外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好久才收回视线。转身一看,是斯图尔特先生。他很有礼貌地说:“史密斯小姐,早安。”他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早安,斯图尔特先生。哈里斯先生现在还在吗?我正想和他谈谈关于我父亲的事。”
“那很抱歉了,史密斯小姐,哈里斯先生昨天去了箱根,还没回来。请放心,史密斯先生的事,我们仍然在尽全力周旋。请相信美利坚不会让它的国民受到伤害,好吗?”他说得那么言辞恳切,我还能再怎样呢?
我对他点点头,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又说:“好天气。”
“是啊,正好要去……”他及时刹住了话茬,看起来有些为难,我想一定是比较重要的私事吧,正想找别的话题避过去,他想了一下,又耸了耸肩,说:“法国的卡缪斯先生,你还记得他吗?”
“陆军少尉卡缪斯先生吗?”我点点头,回答,“是的,我在蒙贝利先生家里见过他,发生那样的事真叫人难过。”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斯图尔特先生的尴尬。他怕我产生别的不好的联想,因为卡缪斯少尉于两个月前在横滨的井谷土被几个日本浪人残忍地杀害了。虽然只是匆匆几面,但是那个笑容温和的法国人一直让我印象深刻。
说毫不在意是骗人的,可是我不能再给面前有些懊恼的斯图尔特先生徒增愧疚了。来自俄勒冈州的大男人直率憨厚而且心地善良,我父亲跟他关系一向不错,所以我语气轻松地跟他说:“那您先去忙吧,我在院子里四处转转。”
他跟我道完别,告诉我卡缪斯的案子有了进展,而他的家人已经赶到日本了。作为他生前的朋友,他要去接待下那几位远道而来的痛失亲人的人。
我一直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直到他走了,我的身体才终于释放了一般剧烈地摇晃了两下。明明是个晴朗的早上,我却觉得无比地冷。算了算时间,我来江户一个星期了,苏珊已经把我的第一封信交给母亲了吧。不知道她们是否一切安好。我对一切充满了恐惧,夜夜不能安眠,常常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为了能支撑住不倒下去,我逼着自己咽下吃不下去的食物。一到江户,我就已经把父亲的一些习惯都写在纸上交给了公使馆的人员,希望能有一点帮助。每天的奔波已经让我劳心瘁力了,几乎所有的人我都见过了,当我孤独地回到房间后,我抱着圣经一遍遍地向上帝祈祷他的庇佑。甚至几次我找了件日本男人的衣服换上,戴着帽子,揣着枪,和小林先生一起赶着马车在江户的一些地方寻找可能的踪迹,民宅或是寺庙,山林或者街道。小林先生说:“史密斯小姐,您需要休息了。”我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不安像毒蛇一样噬咬我的内心,恐慌的毒素正在我的四肢里游走,我很冷,像中毒了一样,疯狂地、迫切地,在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那一天我变成了行尸走肉。那个少年的到来,给了我无尽的希望。那种希望就像飘在天空里的风筝,高高地,遥不可及却在目之所及中。而斯图尔特先生的话,不得不承认,它变成了肆虐的风,吹得那风筝摇摇欲坠。可是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它在说:“让我们一起回家。”那是我爸爸的声音。
回到房间里,我望着镜子里像鬼魅一样惨白的自己,双眼无神,长及腰际的头发散乱在肩上,我努力咧了咧嘴,看起来就像古堡里头发长得跟海带一样的女巫。
女巫?我心又提了一下,因为我听到一声细细的猫声。
转头看到床上,那只叫做Yoshihiro的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打开的窗户里蹦了进来,现在又趴在我床上,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木偶的脸颊。
我走过去,它抬头对我叫了两声,水汪汪的眼睛让我想起它的主人。我摊开手掌,对它说:“我可以相信你吗?如果可以,就亲一下我的手心。”
它很有灵性,似乎听懂了,“喵”了一声,浅浅地舔了一下我的手心。
我激动地抚摸着它的后背,给它顺毛,一遍又一遍,然后起身给它找了块糕点泡在牛奶里,端到它面前。它冲我叫了起来,望了望盘子,又看了看木偶,抉择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晃着尾巴,跳到地上享受它的美味。
我趴在它刚刚躺过的地方,托着腮凝视了它许久,渐渐地,我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何时睡着了。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片青草地,盛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蝴蝶在飞,还有金龟子爬来爬去。父亲在为我们弹琴,母亲拉着我的手,深情地望着他笑。后来,我还看到了死去多年的祖父,他好好的,还是那么爽朗地笑着对我说:“小家伙,长大了啊,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我扑到他怀里,轻轻地捶着他的胸口撒娇。再后来,我看到了外祖母,她笑眯眯地问我:“小公主,你的骑士呢?不是说下次来伦敦,艾琳娜带着麦克,你要带着骑士吗?”我故意不说话,害羞地转身,却看到了一双略显秀气的脚悠闲自得地在树上晃来晃去,再往上看,是那个人,他叼着根草茎,弯着嘴角,静静地看我。我想走近,可是下意识地却往后退。
然后……我从床上滚落了下来。睁开眼,已经是天黑了。小猫早就走掉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盘子,还有被舔得看起来笑容诡异的木偶。真是跟它的主人一样神秘啊。
我摇了摇头,准备收拾一下,就听见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外面是小林先生兴奋的声音:“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快出来!史密斯先生他,他回来了!”
我顾不上披头散发的邋遢,来不及穿上鞋子就拉开门,大声问:“在哪里?”
“医务室里。怀特医生正在替他检查……”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撒脚狂奔,冲向办事处边上的医疗室。我心里扑扑跳,全身血液上涌,仿佛刚刚酣畅的睡眠都变成了无穷的力气。我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头发乱得都遮住了我的脸。
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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