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掂起裙子就飞奔下楼梯。客厅里坐着三个面容严肃的男人,我认得其中一个人,詹姆斯•斯图尔特,我父亲的同僚。我对他们点点头问好,就走到母亲身边。
她正坐在鹅绒沙发上捂面哭泣,看到我来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抓着我的手,焦急地问:“宝贝,要怎么办?怎么办?你爸爸他……呜呜……”她情绪激动而语无伦次,我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温柔地抚上她的手,来来回回地轻轻摩挲,就像小时候她哄我入睡那样,帮她平复心情。
我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了,其实心里也很害怕,可是我不可以表现出来。我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口气,问:“斯图尔特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很遗憾,史密斯小姐。今天一早领事馆这边收到了江户那边发回来的电报,麦克•史密斯先生似乎在江户那边遇到了点麻烦,从两天前就一直联络不上他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人是谁?大概什么时候?我父亲在江户都见了些谁?他一般都去哪些地方?仅仅只是没联系上他而已?”我轻抚母亲的手一下子抖动了起来,惊恐让我连声音都在发颤,可是没有停止思索,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
斯图尔特先生他们有一点诧异,一位个子很高,戴着礼帽的男人回答我:“史密斯小姐,这些问题暂时还不明确。史密斯先生是和哈里斯公使先生一起去了江户的,您知道的,为了日本决定单方面关闭横滨港的事而去的。他之前除了公事上的会晤外,一直都住在位于麻布善福寺的公使馆里,直到两天前他突然外出了一趟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领事馆方面已经请幕府的人帮助寻找了,一旦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尽快通知你们。”
他的话一说完,母亲哭得更是伤心。我一边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一边试图冷静下来,问:“除此之外,公使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行动?”
他们看起来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觉得他们没有把话都说完,可能是怕刺激到我们。看着几乎昏厥的母亲,我对他们使了使眼色,又柔声安慰了几句母亲,对苏珊说:“苏珊,我妈妈就请你先照看一下,我去送送几位先生。”
走到大门口时,我仿佛已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扶着墙壁,强装镇定地问:“请告诉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
我不希望听到答案,可是我必须知道。
“史密斯小姐,实际上,在史密斯先生失踪的当天,公使馆就已经接到了一封信函,是……绑匪们写的。要求在横滨的所有美国人必须立刻撤离,否则就……您知道的,我们会尽全力保证史密斯先生的安全,但是绑匪们的要求……”
“所以你们就打算一直拖下去,直到对方撕票,再去跟幕府讨要赔偿金来慰藉我们吗?”我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真的很抱歉。”斯图尔特先生无奈地说,“我与史密斯先生共事多年,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感到很难过。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话,请告诉我。”
我抚了抚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也许我当时的脸色很惨白,让他们觉得可怕。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正视我。我掐了掐手心,才让自己找回一点清明,继续问:“领事馆会派人去江户处理这件事,对吗?”
“是的,小姐。”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就会动身了。”
“好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不行!”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难道要我们什么都不做地在这里等你们带消息回来吗?告诉我,你们能做什么?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我知道他的一些习惯,这些说不定可以帮得上你们。再说了,你们有什么权利可以阻止我在一个离我父亲更近的地方给他带去信心?也许上帝会把我的声音传给他听……”我喘了口气,说:“就这么决定了!我中午就会去领事馆门口等你们。其他的事,请务必对我妈妈保密。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各位先生。”
回到屋里,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对自己说要振作,然后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跟母亲说:“史密斯太太,我去帮您把您那个浪荡在外不着家的丈夫逮回来!”
母亲立刻惊呼起来,她一把扑在我身上,紧紧地把我按在怀里,边哭边说:“宝贝,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这是个什么鬼地方,等找到你爸爸了,我们立刻离开这!我们回美国!回英国!再也不要来了!”
我伸手抱住了她,强忍住要流出来的眼泪,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史密斯太太,请勇敢一点,您的丈夫会平安无事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请您在家里向上帝祈祷让我们早日团聚吧。我和斯图尔特先生说好了,他们会照顾我的,我只是去帮忙,您要相信您的女儿,要相信您的丈夫。”
“不,不,那我和你一起去!”她大声地高叫着,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看着她那憔悴的模样,心疼极了。我怎么忍心让虚弱的母亲再承受舟车颠簸的辛苦呢?“妈妈,太多人去反而不合适。您还是安心在家等爸爸吧,说不定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我知道我的慰藉苍白而无力,可是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让她宽心的话,直到她在我怀里静静地睡去。
我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就拉着苏珊到门外,认真地叮咛她在我不在的期间务必要帮我照顾好我母亲。我甚至立刻到父亲的书房里动手写足了十封报平安的信,让苏菲每隔一星期就交给我母亲一封,告诉她这是我从江户寄回来的。不然她一担心起来就会胡思乱想。唉,我的母亲,艾琳娜•史密斯夫人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呢?我难过得握着苏珊的手,亲吻她的脸颊,轻轻地说:“你也要保重啊,苏珊。有什么麻烦,就去找蒙贝利先生,他会帮助我们的。”
然后我便一步步地走上楼梯,收拾行李。就带了几件衣服,还有枪。想了想,又把书架上的《圣经》带上,还是觉得不够,直到抱着我的木偶才真正地平静下来。出门前,我望着在睡梦中仍流泪的母亲许久,嘴唇贴上她的额头,默默跟她道别。
这一天,我不会忘记,1863年12月24日,一千八百六十八年前我主基督诞生在马厩里的那一天。
十七年前的平安夜,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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