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漠北的黑夜,时间长上许多，因此我早起走出帐外的时候，东方才刚有一丝亮光，点点繁星依稀可见，但大军却均已列队完毕,整装待发,领头一人,正是言桑,仍旧手持佩剑,面无表情。重阳和他的手下则守在一旁,拿了皮具仔细擦拭手中的兵器。

    荣轩今日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想起早上我笨手笨脚的替他穿衣,不是衣领覆了发丝，就是袖口忘记展平，他却一直嘴角含笑看着我忙乱的样子，一言不发，我顿觉面颊微微发烫。尔芙却猫着身子，一溜小跑，蹭到我身边，道：“昨日春宵一度，感觉如何？”

    我忙转移话题道：“昨日张厨子的尸体，和那两只秃鹰如何处置了。”

    尔芙神秘兮兮指指言桑，又看了看重阳道：“张厨子的尸体我本想寻个地方化了，一了白了，可言桑说是你旧识，还是埋了，所以我们找了块空地，把他埋了，还立了个无字碑。至于那两只贼鸟，重阳拉弓射箭，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们干掉了，看不出来，那个大个子，有两下子么。喂，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三缺。”她凤眼一瞪，步步紧逼。

    “挺好。”我敷衍道。

    “这算什么回答。”尔芙泄气，又要纠缠，那边荣轩言桑与重阳已经清点完人数，各自上马，准备领了人前往白银城，荣轩命人唤了我跟尔芙，便匆匆启程。白银城是漠北的军事要地，也是湘国要入关的一处关卡，至关重要。整个城镇长年冰天雪地，土地贫瘠，百姓多以捕猎野兽为生，因此此次前来，荣轩在粮草供给上，颇为看重，不止派了心腹前去押运粮草，更是命季和暗中监视动向。

    进了白银城我们才发现，这里的百姓很多都是发配的奴隶，由于奴隶的脖子上或面颊上，都会刺有“奴”字，因此走在街道上，一眼便能识别出人的三六九等。尔曦一路都在感慨，生生毁了这么多好面皮，真是可惜。

    一入白银城，我们便住进了重阳早已安排好的驿站，一处偏僻的小院落，荣轩只留了数十人跟随他，其余大军皆就近驻扎了下来。

    他每日不停召见白银各个关卡的将领，一谈就是几个时辰，不允许旁人进入，尔芙有几次送了吃食进去，还被荣轩一通训斥，于是旁人更是不敢接近了。我倒是乐得清静，变着法儿溜出去采买上好的皮衣皮具和新鲜玩意，荣轩每晚见到我房间堆积成山的战利品，都要抚额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此一晃眼，就到了“腊日”。

    “腊日”这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这些天湘国军队只是驻扎在距离两国边境五公里的地方，不曾有任何异动，与当日漠北呈上的军情紧急大有不符。我心中疑惑，若是不打算开战，那何必花大批粮草供着这些人，可若是打算开战，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那些人只是喝酒，聊天，也很少操练。

    荣轩也不再如刚来的时候，那般勤勉，每日要么像只慵懒的猫，缩在房间看书，要么就带着我和尔芙尔曦到集市上，美其名曰，研究漠北的风俗民情，其实不过是一通乱逛，对战事却只字不提。

    “腊日”是漠北一年中最冷的日子，百姓们都要燃放爆竹，腌制腊肉，是一年到头最喜庆的日子，我正想着去尔芙那里讨些汤汤水水来喝，以御严寒，门就被人一脚踹开，荣轩披著零星飘舞的雪花，笑容明媚的倚在门边，冲我道：“三缺，快披上昨儿新做的裘皮，我带你去看雪景，晚上回来正好可以赶上夜集，过了子时，路边仍然会有很多吃食。”

    他说罢自顾自拎着厚重的裘皮，替我穿上。说是穿，倒不如说是裹，毫无温柔可言。我侧头看了看本就不大结实的木门，此刻已是摇摇欲坠，不耐烦道：“王爷，冬日严寒，您踹了妾身的门，是要让妾身今夜喝西北风么？”

    他不以为意道：“无妨，等会我命人把言桑的门拆了给三缺装上。”

    我一时语塞，感慨道：“王爷果真体恤下属，实乃我等之福。”

    “爱妃言重了，本王向来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他正色道。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仍旧面不改色道：“爱妃不信么？”

    “妾身实在想相信，无奈绞尽脑汁也说服不了自己，如何是好？”我拍拍脑门，向他做了个鬼脸。他委屈的撇撇嘴巴，转身迈了出去，门外迟墨也是整装待发，四只蹄子上都套上了厚厚的兽皮套，似是已经等的不耐烦。今日迟墨的身上，套了红色的马鞍不说，竟然还绑着两捆烟花，头上也覆上了大红色的覆额，我苦笑道：“你这是要替迟墨娶亲么？”

    他拍拍迟墨，大概是用力过大，迟墨嫌弃的哼哼两声，迈了几步，只留了尾巴给他看，我拍手笑道：“迟墨说他不喜欢这套装束呢。”

    荣轩不理我，翻身骑上马背，对我伸出一只手，道：“三缺，上来，当日我答应过昕儿，要陪她走过这漠北的每一寸土地，现下我虽不能陪你走遍漠北，但却希望将这最美的大漠雪景带你尽收眼底。”

    漫天飞雪肆意在他身侧洋洋洒洒，他的身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紫色裘皮披风趁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如同紫色水晶镶了白玉。风吹得院内光秃的枝杈沙沙作响，他用有些湿润的手搂住了我的颈项，熟悉的容颜离我越来越近。我浑身都跟着收紧了，却忘记了什么是反抗。

    感觉一瞬间，坠落，沉沦，我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温暖的怀抱，柔软的唇，让人彻底失去自我的吻………周遭宁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院内几声鸟鸣声传过，想来应是尔芙昨日寄养在我这里的那只百灵鸟。不知过了多久，荣轩将手移开，我睁开眼睛，才发现他脸上竟然微微泛起了红晕，看上去分外俊美，我眼神忽悠，不愿看向他，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亲吻，却如同第一次一样，让我不知所措。想来与荣轩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总觉每时每刻都是天崩地裂，可偏偏又能够从一次次的境遇中看到天长地久一般，矛盾不已。

    他见我一言不发，竟一脸坏笑的舔了舔嘴唇，将我环在怀中策马迎着风雪朝门外走去，经过尔芙院落时，正遇上她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看到这情景，她惊道：“王爷，您是要出门还是刚刚归来？”

    荣轩并不回答他，只专注策马疾奔，由于时候尚早又逢下雪，一路上都见不到人迹。正方便了荣轩一个人霸占了整条街道，奔走无忌。跑了廿几里路后，逐渐鲜少看到屋舍，直至丘陵起伏，荒芜一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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