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他这番话说的我心潮迭起,无奈荣轩的偏帐很冷，我还未开口就打了个喷嚏，荣轩苦笑道：“三缺，你真是会煞风景。”说完便起身搬了几块木柴，在帐中燃起了一个火堆,我凝神看着他熟练的生火动作,完全不似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我还是不免担心,披著被子坐起身,静静闭上眼睛,抱紧双臂，细细的回想张厨子说的那个故事，我觉得愈发疲累,深深呼吸了一口夜间的冰凉空气，胸臆之间尽是冰凉。荣轩虽是背对我，却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一般，轻声道：“三缺，多想无益。”

    万籁俱寂间，沙沙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我睁眼，看著火光映照下荣轩缓步走过来。他手里提著自己的披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将披风搭在他肩上，不经意滑过他颈间的肌肤，才发现，荣轩的身体，很冷。他抖开披风将我一齐裹进去，与我并肩靠著，看面前火苗摇颤。

    我突然觉得，我跟荣轩就像两只孤独的刺蝟，为了抵御寒夜，为了贪恋对方身上那

    丝温暖，不顾一切地想靠近彼此。可有的时候却总是事与愿违，越接近，就越是被对方的刺扎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纵使如此，却依然不愿分开......隐隐约约的痛楚，如荆棘一样，在胸腔里伸展蔓延。

    看了良久，我有些受不了耀眼的火光，悄然阖起眼帘，轻问身边人："昕儿。。。我是说我，当年究竟为何自尽？？"

    本以为荣轩不会回答这麽没头没脑的问题，谁知荣轩答得很快。"因为我骗了你。"他低沈的嗓音甚至还带着点自嘲的味道。

    我诧异地睁眼，果真见荣轩嘴角含著丝微笑，火焰将他俊美的面容映上层淡红，出

    奇的柔和。

    "你自尽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王爷，我与你，这一生欺哄，只奈何情深。"

    "你骗了我什么？"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荣轩答得这麽轻易，不可思议地微扬了下眉。

    "你说是所有。"荣轩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略显迟疑却仍是续道："可我真的没有，你为何总不信我？"我见他他提及往事时神色温柔而伤感，心头微微酸涨，又忍不住怅惘。

    我轻拨篝火，淡淡道。"既是已经失去过一次，又为何执念不放？ "

    荣轩一愣，目注我道："你以为我不想么？"荣轩半边面容被火光染上阴影，无从探究神情。隔了片刻才道："那时我只顾著寻思该如何找到你，尔雅他们劝的再凶，我都当作耳边风没去听。"他缓缓地转过头，凄然而笑。

    "好不容易寻到你，又发现你记忆尽失，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汪洋中随波逐流，突然寻到了一叶扁舟，却发现，那扁舟竟被人凿了个孔，即将沉没，那种灭顶的绝望，你不会知道。"种种伤楚痛苦，历经岁月皆已积淀。他徐徐道来，平心静气，波澜不兴。我却听得心中一阵酸涩，凝视荣轩。他眼中泛起点点雾气，温和笑容背後的悲伤与寂寥，无处遁形。

    瞬息之间，我有种感觉，或许，丧失记忆后的再次重逢，是早就注定了的。

    从此，恨爱纠缠、心痛彷徨......甚至想过彻底离开。

    可如今，欺骗也好，伤害也罢，我什麽也不愿多思考，只想就这样两相偎依著，享受一刻平静安宁。

    月华清寒似夜霜，透过帐篷的缝隙，洒上荣轩漆黑的发丝鬓角，竟仿佛一汪清水，扩散开来。我虽明知是月色反光，仍情不自禁抬手轻抚，似乎想抹去他的忧伤。

    我们已经错过了这许多年，如今时光流转，再次重逢，我不想再去计较那些过往，欺骗也罢，乱世也好，若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算不负这崭新的生命。

    我抚摸著荣轩发丝的手停顿在半空，触及他询问的眼神，我收敛起心神，朝他微笑道："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靠著荣轩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著他墨亮长发，月光落在丝缕发间，摇闪著斑驳。

    "怎么了？"荣轩不解。

    “你的头发又黑又亮，尔雅她们服侍的真好。”我一时无措，就来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三缺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荣轩清润的嗓音随燃烧了半夜的火焰，逐渐低了下去。

    我被之前那段关乎自己的回忆催出了睡意，半闭眼帘，喃喃道："对不起，我今日本来是不应该开口问的，我既已选择了信你，便不该再疑再问，只是我不知为何，今日却。。"

    唇上，蓦然多了点熟悉的暖意──

    是荣轩的唇。

    看到我神情微愕，荣轩停了亲吻，朝我凝望片刻，再次覆上我嘴角。

    "没关系。"他在唇舌缝隙间轻叹，缠绵而又苦涩。"只要你记得我，怎样都好。"

    我听得懂他心里所有的担忧、留恋、不舍......胸中悲恸莫名，心中逐渐蒙上一层恐惧之感，今夜的荣轩，与往常不同，这样热烈的吻，令我几乎要呼吸骤停。

    “刚开始，我从来都没奢望过可以永远地留住你，三缺，也做好了随时与你分离的准备。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心绝情，可以坦然面对分离。但当真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时，才发觉周围的空气都是冰冷窒息的，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已习惯有你的日子。”他用左手搂住我的腰身，一遍遍低唤著，似乎想以这个方式确认我的存在。

    我被他炽热的气息在耳边叫著，那些许困倦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心情激荡，想回抱荣轩，但今日发生的一切又让我觉得危机尚在，心有余悸。

    正在犹豫，整个人已被荣轩压著倒在软塌上。

    荣轩的身体，热度惊人，完全驱散了帐内寒气，他的手有些颤抖，呼吸急促。

    借着火光，他看到我的脸色，轻呼出口热气，用已经渐变沙哑的声音凑在我脖子旁低声道："你放心，你若不愿，我必不会。。。。"

    "我既已信你，自然就放心把现在和将来的一切交给你。"我侧过头，不敢看他，轻声道：“当然，包括我自己。”

    他闻言猛的一紧手心，身体竟然有了些微颤抖，俯身亲了亲我的嘴唇，才轻轻地道："三缺，也许你觉得我很可笑，现在还来说这种话。可我真的很紧张，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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